一和尚二十出頭,法號恆素,恆素也愛誦經,手腳勤快,總是把寺廟收拾得很乾淨。小孩是從山下撿來的,才五歲,叫小栗子,愛咬著手指跟恆素。
恆素砍柴回來,捆得一紮一紮的,放在灶房裡。
才生起火。
小栗子就跑過來,吧唧著嘴巴:“恆素師兄,今日就是五月初五,包粽子嗎?恆戒師兄說今年你會包百果粽子,特別特別好吃!”
恆素奇道:“他怎麼知的?”
一邊將洗淨的青葉擺好,從碗櫃中拿出出來一個方方正正的大食盒,把從昨日就開始醃漬好的西瓜子仁、核桃仁、葡萄乾、青梅都取出來,堆成餡兒。
一看就是包粽子的架勢。
小栗子眼巴巴地看著,悄悄地說:“那個成天開鑿石頭的施主也吃嗎?”
恆素颳了一下他的鼻尖:“淡飯腹中飽,萬事隨緣了,你要吃,怎麼他就不能吃?小小年紀怎麼一點兒不知大度。”
小栗子吐舌。
才說著,灶房轉進一人來,微胖,下巴成雙,正是恆戒師兄。恆素笑道:“恆戒師兄,來早了,還得半個時辰才能過齋。”
恆戒打著哈欠:“終日瞌睡,罪過罪過,下次再有法事,必得你去才行,師兄委實熬不住啊。法事的主家非讓師兄帶些齋飯齋菜回來,熱熱就能吃,跟寺裡的味道不同。”
寺中的味道,大抵清淡寡味。
恆素赧然:“師兄,今晨給遲衡施主熱過了,咳,他全吃完了。”
恆戒瞪大了眼睛,而後大大嘆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只是他在寺裡白吃白喝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
恆戒冷哼:“既是傷筋動骨,不好好歇著跑去鑿什麼石路。恆素,你撿回來的這人啊……早點讓師父剃度了吧,看他力氣還大,人也傻傻的,能留著當個苦力使喚也成,力氣活就有人幹了。”
把粽子蒸好已是傍晚。逢節,香客來燒香佈施,有些路遠,便住在寺裡。
晚飯就是粽子。
有位老香客咬了一口道:“老朽自小就愛吃青竹寺的素食,比如這粽子,染了佛緣一般,食起來自有一股與塵世不同的香。方丈做的煎豆腐也是一絕,可惜,好些年也沒吃過了。”
老方丈自從當了方丈,就不再做飯了。
後來是恆戒,現在是恆素,煎豆腐恆素也是會做的,不如方丈的好。
青山寺旁的山泉甘甜,青山寺下的黃豆顆顆飽滿,青竹寺有一方石磨,碾磨出的食物極為細膩。除卻一般的濾豆漿、燒沸、點滷汁等豆腐製法,青山寺的僧人愛摘上幾片石佛前古樹的葉子,碾碎,攙入豆漿中,如此做出來的豆腐,又柔又滑,就是清嚼生吃都兩頰生香。
製法與別處並無不同。
說來也怪,有那專門賣豆腐的掌櫃的上來,學了個透,在山寺裡做出來的豆腐妙不可言,但一出寺,卻味道依舊,香客們均說是那千年樹葉的緣故。
嫩豆腐做出來,蒸著炒著都好。
老方丈年輕時做的煎豆腐極妙,據說青竹寺最盛的一年,香客們全臥在偏堂裡,專等他的豆腐出鍋。
到了恆素這裡,他總將水嫩豆腐鏟碎。
遂不愛做了,恆素愛做五香豆腐乾,做出的豆腐乾黑裡透紅,極有嚼頭,極得年輕的香客和小孩的喜歡,放在食盒裡帶下山去的也不少。惜亂世裡,眾人都疲於奔命,上山的也少了。青竹寺的月光很清,米酒很清,恆戒會就著恆素做的豆腐乾喝一點兒。雖然他是和尚,但再像一個俗世中人不過了。
難得熱鬧,聽眾人說完豆腐,說粽子,說端午,說屈原投江,也說亂世裡被逼得跳河。
那老香客掏出數卷經書:“早年老朽腿腳利索,去了好些大寺院,幫忙修繕寺廟,見寺裡好些稀貴的經書,就抄了下來。老朽識字不多,不認識的字就依葫蘆畫瓢……唉,後來瑣事多了,向佛的心也淡了,罪過罪過。”說罷,鄭重地將經書遞於恆素。
恆素心下一動。
天色漸暗,恆素取了一串粽子,拿了經書往山下走去,不多時聽見叮叮噹噹的鑿石聲,聲音鏗鏘有力。沿路而下,百來個石階已成型,石階不寬,也就容兩步寬,但終於算是有路了。石階上,有一人,坦露上身,揮汗如雨,手拿鑽鑿一下一下的鑿著,極艱難,極認真。
恆素走向前:“遲衡施主,吃粽子吧。”
遲衡放下鑽鑿,坐在石階上,將粽子解開,大口大口的吃,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