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長歲數,不長心智,還是那麼讓人氣不過也得忍了。也好,你是郎中,不需要勾心鬥角拼城府。”遲衡放下藥勺,“我案子上有厚厚的一大卷卷宗,你給我念一念。”
安錯抱了卷宗好奇:“紀副使和宇知事都給你念過啊。”
“再聽聽,閒著也是閒著。”
安錯拿過最上邊的一卷,才一開啟,啪嗒嗒地掉下幾封信箋,他也不知避嫌,徑直開啟說:“端寧侯的信也要念嗎?”
信?駱驚寒從來都只報事務從沒來過信箋,遲衡轉念一想,明白了,宇長纓定是吃醋,而信箋又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就把信箋壓下了。如今走了,知道自己肯定要讓別人念卷宗,便放在最上邊了,反正盡了人事。
遲衡好笑,果然信箋中無非就是記掛與擔憂。
安錯一卷一卷地念,念得哈欠連天,最末扛不住了:“我去熬藥啊,一念這些無聊的東西眼皮就打架,你先琢磨琢磨。”說罷腳底抹油走了。
紀策和宇長纓走後,徹底安靜下來,遲衡費了兩天時間將失明後發生的所有大事小事都重新聽了一遍。
而隨著心的安靜,眼睛透過的薄亮也越來越多。
遲衡很是欣喜,雖然總是聽到諸如“為什麼反而燥熱了呢”、“怎麼治出鼻涕來了”、“糟糕,藥性相剋了”等令人不安的嘀咕,遲衡還是決定閉著眼睛,對安錯的安排言聽計從。
安錯不停地重複遲衡的病其實不是眼疾,而是鬱結的許多毒。
遲衡半信半疑:“吃了這麼多藥,什麼毒也清了吧?”
其中的許多藥還是安錯從西域那邊採集的奇藥,還有各地郎中送過來的,不要說玉蟾蜍這種稀罕的,還有更稀罕的比如千年一見的無歡樹結的連子心、萬年龜的龜殼裡頭那一層薄翳等等,好些個聽都沒聽過的,就差把龍爪子剁下來曬乾磨成粉了。
安錯說:“我一直在猶豫,該不該做這個事。”
“什麼事?”
猶豫了半天安錯咬著牙說:“你的毒都清得七七八八了,按理說應該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些影子才是,不可能還是老樣子。眼睛下有一根血脈——比髮絲還細,可能是堵住了,我想用銀針通一通,說不定就好了。”
說不定?萬一通偏了怎麼辦?
“要不怎麼猶豫,就是因為血脈太細,萬一戳破了,就真的徹底瞎了,但不通怕是不行了。”
遲衡綠著臉:“想個別的法子!”
可惜安錯是誰,他最擅長的就是固執己見,這兩天都跟在遲衡後邊唸叨,男人不狠江山不穩、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趁著現在能透亮,萬一被徹底堵死了就更麻煩,等等。
遲衡煩不勝煩。
也怪秋雨綿綿多日不見太陽,他又迴歸到原先的濃黑的境地。這一天正午,他忽然感知到臉上暖暖的,身上也是,他揚起頭,卻依舊濃黑化不開,仰了半天直到脖子都酸了,他轉向安錯緩緩問:“安錯,哪一天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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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除了安錯;現在伺候遲衡的老郎中就不下七八個;但沒有一個郎中敢動手。
安錯的手微抖了一下。
一排比髮絲還細的銀針在火上烤著;安錯極為鄭重地說:“遲衡。”
咦?以前都叫將軍,現在怎麼改口成遲衡了?這麼猶豫的安錯全然不像安錯;遲衡知道他的憂慮和焦躁:“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麼現在怕了?死馬全當活馬醫就是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瞎了眼也不怕至少留著一條命。”
安錯低頭撫摩遲衡的眉毛:“以前,師兄說他不敢給霍大哥治病,我現在明白了。”
遲衡眼睛一跳;心說不可能吧。
果然安錯下一句就把他打回了塵土裡:“越是強悍的人;平日裡什麼毛病都沒有;正兒八經治起來,還不如經常得病的有跡可循——是吧,有病的人知道犯過什麼病,沒病的人一得病就是大病。所以,防患於未然才是最高明的郎中。”
這東一榔頭西一錘子是什麼意思,遲衡哭笑不得:“你快點兒,眼皮都快被你撥掉一層皮了。”
安錯拿起了細針,喃喃:“這麼好看的眼睛真叫人狠不下心。”
遲衡打過了麻沸散,沒什麼知覺,能聽到安錯極力屏住的呼吸聲,但完全感覺不到熱氣噴在臉上,他任由安錯扒開眼皮,反正什麼也看不見。遲衡的心起起落落,閃過許多往事,從記事到後來,許多小到他從來沒有去記的事,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