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為什麼看到你的時候還是奮不顧身地撲過去?
你不愛我,理由是什麼?你不愛我,我還要理由幹什麼?理由要來了也是傷心。
“我也要生了”。吳美娜哀哀地說,“你要的話我就生下來,你不要我就做掉,你給錢”。“錢?我怎麼知道這孩子是誰的,我難道還要幫你老公養孩子嗎?”徐偉良連僅存的一絲好感都消失了。
“我確定是你的”。“好啊,那你自己想辦法,把孩子養大後再來找我,看他像不像我”。徐偉良把手放在背後。
“你怎麼可以這樣?”吳美娜絕望了,“我並不是只想要你的錢,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他離婚,跟你一起生活”。徐偉良冷笑道,“你在做夢”。“我們以前不是很開心嗎?你不是喚我作你的心肝寶貝嗎?你不是愛我的嗎?”“是你先勾引我的”。聽完後吳美娜沒再說話,轉頭就走,背影婀娜,天藍色的旗袍是徐偉良曾經稱讚過的,說是衣服襯托了人。
徐偉良輕輕吁了一口氣,從明天開始又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好老闆。他對待店員很體恤,經常問剛到上海的新店員,在這裡吃甜食習慣不習慣。
而我們普通眾生對好人與壞人的區別大約是這個人對我是好是壞,假若是壞人,沒有害我,大約也不見得壞到哪裡去。
沒有人聽見吳美娜在夜晚捱打時絕望淒厲的哭聲,房門關得好好的,是獨門獨戶的小危摟。從巡捕房裡放出來的丈夫喝了酒,心裡很不爽,拼命地用腳踢她。他很少打她的臉或者肺,他要她上班,要她賺錢,供他揮霍。
吳美娜護著肚子,“別打了啊。我肚子裡有你的孩子了”。不說倒不要緊,一說,那醉漢紅了眼睛,連著拳頭一起上了,吳美娜口吐鮮血跪地求饒,“別打死我了,我還有父母啊”。“你肚子裡的種是誰的?不說我連你父母一起弄死!”吳美娜不知道他的丈夫是死精症,因為永遠不能有後代,所以一直鬱鬱寡歡。現在死精症的男人有了後代,真是奇蹟,但這個男人並沒有見證奇蹟的狂喜。
“是你的,是你的!”吳美娜大聲喊著。
“我的?我的?我他媽的已經從郵局走人了,你還給我綠帽子戴啊?我他媽的多久沒搞你你記得嗎?你說你懷孕了你要臉嗎?”吳美娜躲著,縮到牆角。後來懶得躲了,頭髮被抓住,他的膝蓋結結實實磕在自己胃上,一陣眩暈,昏迷過去。再起來的時候丈夫已經不知所蹤,地上一攤嘔吐物。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掙扎著爬起來,扶著牆壁站起來。看看時間,要上班了。
洗臉,牙齒被打得流血了,臉盆裡的水成了淡淡的紅。燒了壺水倒在桶裡,摻些冷水,蘸著洗澡,天氣很冷,比冬天更冷的是這生活。
無法再堅持下去了,不是嗎?
吳美娜看著自己腫起的小腹,呆呆地看了十分鐘,忽然笑了,不知道明白了什麼。毛衣是去年冬天的,依舊很溫暖。有些事情,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怨不得父母,只能怨自己。用犧牲成全另一種犧牲,然後發現毀滅這些美好的平靜的日子的正是自己,“罪人,罪人,傻瓜,笨蛋,神經病,癟三,婊子,爛貨,下賤,淫婦,蕩婦,白痴,懷了野種的蠢貨……”每說一個詞,吳美娜就在鏡子前扇自己一個耳光,直到兩邊臉的紅腫程度相當。
吳美娜擦了擦眼淚,把受傷的臉裹在圍巾裡,向電車站走去。坐在自己身邊的是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大約剛洗過頭,風帶過來的是洗髮膏的香氣,海鷗牌,沒錯的。吳美娜深呼吸了一口,他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羞怯的表情。
吳美娜想,如果這個人是我的丈夫,我也不至於淪落於此了。
他下車了,身邊空蕩蕩了。
本來以為可以堅持播一次“爵士風情”,她喜歡這個節目,也喜歡自己唯一的朋友徐曼麗。哦徐偉良,怨不得徐偉良,該怨的是自己……
一口血從胸口湧到喉嚨進到嘴裡,吳美娜嚥了下去,看著自己的影子,玻璃上映襯著猙獰變形的臉,支離破碎。另外一個破碎的自己對自己笑,眼白拼命鼓出來,牙齒一顆顆掉下來,禿禿血嘴好難看。
“有鬼啊,播音室有鬼啊!”吳美娜哭著從玻璃房子跑到走廊。她終究是崩潰了。
值班副臺長見吳美娜的樣子趕緊道,“我叫警衛送你去醫院”。又吩咐老張去請曼麗過來救場。
一口鮮血終於忍不住噴了出來,地上、牆上一片眩目的紅,還有血塊夾在其中。吳美娜顫抖著擦了擦嘴角的血,“我……不行了”。“警衛,快點送醫院!”“老張,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