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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桐不蔓不枝的利落勁感喟不已——認準雲霄,便矢志不移地扎進去。樹明智如此,人卻不能:為情,為欲。

疏疏落落篩下時光的梧桐,曾經見證我寒窗苦讀的燃情歲月:倜儻風流,壯懷激越。那些晨讀,那些煤油燈照耀下的索思,那些炊煙,那些粗茶淡飯餵飽的生動靈魂……

在非錦衣玉食不能的今天,我是否還有心境聽聽梧桐葉篩下的細雨簌簌?

她貪婪地摘吃葡萄,還淨揀青澀的吃,惹得母親紅了眼,一個勁拿眼睛剜我,母親心說:出息了是不?學壞了是不?在人家姑娘家肚子裡灑籽開花了是不?我噎住了,卻不敢聲張,因為難為情。私下裡告訴母親,她其實都不算我的女友,什麼關係都沒有,母親將信將疑,然而看到連續多天兩個活色生香的年輕男女非但沒有同床共枕的意思,連拉一拉手、對一對眼的心思都沒有,這才信了,知道女子是想表現,要把紅的紫的熟的甜的留給父親母親吃。母親越發疼愛她,貼心貼肺地掏出陳年舊事,講述給女子聽。

我當然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誰又是一個沒有故事的人呢?

井水一轆轤一轆轤地搖上來,一瓢一瓢地灑給園裡的花花草草、門前的碧綠梧桐,體己話也一籮筐一籮筐地湧流在母親和她身周。

照例,我十月大會說話、會背唐詩會算術、三歲不到會作詩的本事被演繹成傳奇,在講述的河流裡鍍上了一層奇幻的光澤。

男人的童年都在等待兩件事:愛情幸福,聲譽雀起

然而我是任性的,體弱,病格外尋常,吃一口藥要先吃十口糖,屁股上扎一針要號上十天半個月;輕易不摔跤,跌上一跤,恨不得在地球上打洞;用餐要保持絕對霸權:自己吃飯時誰也別想動一口,菜要往天上壘,直到再添一筷就要往下掉,母親餵了一口,得幹勁夾上一筷子來填補,結果吃完,碗裡還滿滿當當堆得山尖一樣高,酒足飯飽,這才拍一拍肚子,嗯,爸爸媽媽你們可以吃了;錯是不常犯的,打是打不得的,往往手沒舉起來,小臉早哭得變了形,母親心尖都給刺疼了……

總之,在母親的話裡行間,我是這世上最寶貝的驕子,嬌慣得不行,卻沒給慣壞。我的舊日傳奇成為女子獵奇窺隱的絕佳素材。嘻嘻,她羞說,原來你包皮過長呀。嘻嘻,她一下一下撥拉著臉皮,原來你小時候手淫呀。嘻嘻,她涎著臉,可以褪下褲子讓我看看你的闌尾切口嗎?嘻嘻,她通體緋紅,三歲就寫情詩啊……我的傳奇到了母親口裡增光添彩,再傳到她耳朵裡就開啟了啤酒花,給發酵昇華了,成了取笑擠兌我的把柄。自己母親說的話還能是假的嗎?這是她一貫的哲學。於是,我就成了那個天才的、痴情的、善愛的、早戀的、嬌慣的、自戀的、非凡人可比的、我自己都不認識的“人物”了。

是的,男人的童年都在等待兩件事:愛情幸福,聲譽雀起。而這兩件事歸結起來不外兩個字:傳奇。

聲譽在那時的我不成為太大的問題,我總是最好的學生,總是所有家長紛紛指給子女效仿的好樣板,得到太多成績,授予太多榮譽,經受太多豔羨和嬌寵。

愛情問題,如果從虛榮上看,卻是我也該得到了:太多女孩投來愛慕的眼光,大家都熟讀歌德,一句“哪個少女不善懷春”被得滾瓜爛熟,然而,小地方的人,言辭拘謹,疏於表達——或者說,她們也會表達,只是針對的是其他男孩子,他們大大咧咧,學習沒有那麼好,人格沒那麼“完美”,敢說敢笑敢動手腳,她們眼睛望著我,手卻伸向他們手心裡了。

那些時日,我確實在等待我的愛情,年復一年,今年與去年別無二致。然而愛情遲遲不來。

我常做飛翔的夢,展開手臂,無休無止地漫天飛舞下去,想稍作停留,卻無法做到。說給母親聽,母親笑顏裡打著骨朵:夢裡會飛,多少願望都能實現,並不是所有心靈都銳敏著觸角做得起飛翔和天涯涵泳的夢。然而,我還是期待停駐,期待一個為我停駐的愛情。

夢裡常常有一個女子,被年輕的母親懷抱,然後長大,扎著朝天髻,眉眼學會飛動,頰上飛滿潮紅……女子總是面目模糊,在年輕女教師、漂亮女同學、妖冶時髦女郎之間跳蕩。那時總要自責,因為夢裡自己對親愛的人的褻瀆,也因為對“壞”女人的親密。呵,那個生澀清純的年代呵。

母親的青春歲月也是我勤勉學習時代的甜點。學得頭昏眼花了,除了聊學習,聊學校生活,聊性(這是怎樣的幸運?我不知道有多少少男少女擁有這樣的開明父母),當然,也聊母親的青年時代,在母親的敘述中穿越那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