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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來我在蘭州見了娃娃一面,千叮嚀萬囑咐,要求他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一定要把錢拿上。娃娃說,已經掙上了兩千五。再過半年多,一次,他在遠遠的電話那頭告訴我,已經掙到手六千個元……我逼真地覺得,電流裡傳著暖暖的希望。

手抓電話說著,說著,眼前突然跳出師傅窯。有人說他犧牲了,有人猜他隱遁了,說著豬著幾十年。他也永遠是一個謎,使西海固更加難解。

淒涼的風景若是看得太久,漸漸會“無視”。我就已然不見身近,無論圍著什麼世界。他們幾十年地懷念一個人,這感情令我陶醉。我的心事、年齡以及視野,都固定在那天,那個和娃娃、他爺一塊在師傅窯度過的冬日下午。在窯前波濤滾滾的,那些紅巖石白鹼土的窮山,在心事和想象中生動地變移。

我喜歡這陶醉的感覺。此刻,我對面的牆壁,現出了層層石渣硬土。一股青嫋嫋的香菸,對著懷抱,旋繞著飄起來了。

。。

徐小斌 母親已乘黃鶴去

2006年12月1 日,入冬以來最寒冷的一個日子,媽媽走了。

正在做晚飯的時候,電話鈴突然想起,侄兒軒軒的聲音傳來:“三姨,姥姥不行了!”我的心劇烈地抖了一下,因為前幾天似乎就有強烈的預感。“搶救啊!趕快搶救!!”——“已經叫了九九九,正在搶救!”我急如星火,竟然忘了穿毛衣,披了件大衣就衝到夜晚的寒風裡。

在寒風裡抖了七八分鐘,竟然打不到一輛車!坐地鐵!剛剛走進地鐵的站口,手機又響了:“三姨,你直接去積水潭吧!”“什麼?這麼冷的天還要把老人折騰到積水潭?把大夫請到家來搶救,告訴他們我願意出雙倍的錢!”“……三姨,不是的,姥姥……已經走了,搶救無效,已經宣佈死亡了……”我的雙腿一下子奇怪地軟了,走路就象在水上飄,我機械地走進地鐵車廂,聽見軒軒在說:“三姨,你直接到積水潭後面的太平間吧,等著你來挑壽衣呢!……”

然後,就再也聽不見了。

第一眼看到的是媽媽的手。媽媽的手,曾經那麼豐腴、漂亮、秀氣的手,現在乾癟得擠不出一滴汁水,是那種乾裂的土地的顏色。媽媽的臉是灰白的,大張著嘴,似乎還想向上天要一口氣,只要有這一口氣,媽媽還能活,可是上天就是這麼吝嗇,他再不肯把這一口氣給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了。

媽媽的身上,依然蓋著那條家常的舊被子,身上穿的,依然是那件舊毛衣。不知給她買的那些新衣裳,新被子上哪去了,還是因為她捨不得穿,捨不得蓋?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大約是憋得太久,已經滾燙,那樣滾燙的淚一滴一滴落下來,好象能夠熔化金屬,但實際上無比寒冷——在太平間裡化成一股白色的水汽,令人寒冷徹骨。

我什麼都不懂,一九八二年父親去世的時候我還太年輕,一切都是姐姐說了算,可現在一個姐姐遠在外地,一個姐姐遠在美國,弟弟全家和侄兒軒軒,四雙眼睛都在看著我。

我說:壽衣當然要最貴的,最好的。

太平間的師傅立即把最貴的拿出來,是紫紅繡鳳的,鳳凰是機繡,做工粗糙,土得掉渣,否定。

然後又把各種壽衣統統拿出來:選定了一套紫色繡萬字花的,師傅說,老人西行應當鋪金蓋銀,一看,果然墊的是金色,蓋的是銀色,就點頭要了。穿了一半,軒軒突然跑進來說不行,他說姥姥高壽應是喜喪,按規矩要穿大紅的衣褲,告訴我醫院附近有賣壽衣的,可選擇的很多。

挑壽衣挑到手軟。終於挑到一種真正的大紅,手工繡花,福壽字,緞面,金絲繡的墊子,上下有荷花壽字如意,紫紅繡梅蘭竹菊緞鞋,最滿意的是我把那條蓋被換成了一條銀色繡古畫的,上面還繡著駕鶴西行四字草書,雅緻且古色古香。

母親的臉經過淡裝和修整,變成了生前的模樣。

我是最不被母親待見的一個孩子。這大概是因為我雖然外表溫順,但其實又倔又擰又叛逆。很小的時候便顯出這個特質,譬如有一個下雪天,和姐姐們一起到外面玩,把新棉襖全都弄溼了,媽媽說該打,就讓我們三人伸出手,由爸爸用尺子打,大姐二姐還沒捱上就哇哇哭了,求饒。我卻被尺子打到手腫還堅持著:“就出去玩!就出去玩!”含淚咬牙不哭出聲——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可惜這句老話在我很大了才知道,那時我早已改不過來了,於是這輩子也就只有吃虧。

小時候我只上過幾天幼兒園,阿姨說,走,我們看小鴨子去!我們就排著隊走過院裡(現在的北方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