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南邊的衚衕口,起了場大火。
倒鈔衚衕是因倒鈔司設在那裡而得此名,而倒鈔司與寶鈔庫,就在南邊的衚衕口。
除夕出的事,屈指數算已過了半個月了,而這半個月裡他幾乎日日進宮,卻沒聽哪位宗親朝臣提及半個字。換句話說,沒有人知道這件事,而皇長兄知情,只是因為他的親王府在華豐衚衕上,與寶鈔衚衕拐了個折角兒。
皇長兄差來的人說,那晚燒得光火連天,就連在府裡都能聞到些許煙味。
皇長兄差來的人還說,那樣大的火、又燒了那樣久,大約不會只是倒鈔司的火,寶鈔庫多半也燒了。
倒鈔司用以更換新舊鈔、寶鈔庫用以存放紙鈔,這兩處起火這樣大的事,滿朝卻沒人知道。
而父皇絕口不提。
孟君淮支著額頭又緘默了須臾,煩亂地再看看丟在一邊的狼毫,遂將眼前攤開的空白奏本一合,也丟到一邊去。
他長嘆了一聲道:“速進宮去,問問母妃方不方便見人。”
為什麼起火,現在半點都打聽不出,父皇是什麼意思他不清楚,但身為九五之尊的人既然不提,就是希望底下的人都不知道,他這個當兒子的,更該幫著父親一起辦這件事。所以他不僅不能將這事大張旗鼓地宣揚出去,也不能去乾清宮直言問父皇到底是何始末——若問了,就等同於明言父皇在這等要事上,瞞住了滿朝文武。
但是,倒鈔司設在戶部之下,戶部尚書是他的舅舅。
如若在一連串的隱瞞之後,父皇要拿戶部問罪了事,又或者背後那人想拿戶部頂罪,他的母族不能一點準備都沒有。
皇長兄獨將此事告訴他,應也是正因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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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玉引悶在屋裡吃了早膳,又抄了小半日經後,被西邊傳來的小孩子說話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這才知道和婧昨晚被孟君淮留在西屋睡了。
她趕緊過去檢視,推門才見原來奶孃也被叫來了。和婧正坐在窄榻上打哈欠,見她進來立刻下了榻,小臉上掙扎了一會兒,終於低低喚了聲:“母妃……”
“……嗯。”謝玉引走過去在榻邊坐下,盡力摸索著當母親的感覺,銜笑摸摸和婧的額頭,“睡得可好?早膳你喜歡吃什麼,母妃讓人做?”
和婧低著頭扁了扁嘴,說不上不恭敬但也實在不親熱:“我回何母妃那裡用。”
玉引也不想逼她,剛要點頭答應,她又說:“母妃,您能差人送我回去嗎?告訴何母妃,您和父王不生我的氣了。”
她的話突然卡殼,怯怯地覷了覷玉引之後,問:“您……您還生我的氣嗎?”
謝玉引見她這樣,一陣心疼。
必是平日裡長輩們待她規矩太嚴了,她才會這樣。她才四歲多啊,該是睡一覺就忘了不開心的時候,現在卻還“添了個心眼兒”,記得央她去跟何側妃說,他們不生她的氣了。
不過府裡都說何側妃待這位大小姐還挺好的。謝玉引琢磨著,或許是何側妃性子太軟,逸郡王不悅在她眼裡便會成為很嚴重的事情,而若是和婧惹了逸郡王不快,何側妃就自然而然地會教訓她?
她沒有多問,抿笑站起身,向和婧道:“正好母妃想出去走走,順便送你回去吧。”
二人就一道出了正院。一路上,和婧話不多,乖乖地跟在她身邊,奶孃與侍婢在後面隨著同樣悄無聲息。
安靜中,急促的腳步聲就顯得格外分明。
腳步聲似是朝這邊來的。謝玉引轉身看過去,正奔到跟前的趙成瑞撲通就跪下了:“王妃……”
“怎麼了?”玉引蹙蹙眉頭,又道,“你起來說。”
可趙成瑞卻氣喘吁吁地顧不上起身,磕了個頭就說:“前頭過來傳話,說殿下早些時候進宮去見定妃娘娘,臨出宮時不知怎麼的,突然來人說殿下身邊的楊恩祿犯了什麼事,要提去審一審……殿下不肯放人,兩邊就爭上了。然、然後……”
玉引催了一句:“然後什麼?”
趙成瑞擦了把額上的冷汗才續上話:“然後乾清宮突然傳下聖旨,將殿下押在宮門口杖……杖了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