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自棲霞山下來已近午時,山中空幽,不聞人聲,只樹上的蟬一聲吵似一聲的叫喚。
蕭瀾在前面,步子大且快,延湄跟得頗是吃力。
早上入宮謁見,穿的是命婦服,寬衣博袖,方才打山下爬上來,已經累了個七七八八,現腳下一路又長又陡的石階,延湄很有些雙腿發軟。等蕭瀾想起回頭看,見她已被落了好一段路。
——差點兒將人給忘了。
蕭瀾停住腳,望一眼山中景色,茂林疏光,總是熟悉又陌生,他撩起衣襬,索性在石階上坐下。
延湄慢吞吞到跟前,見他雙肘撐在階上,身子後仰,一副撒懶的樣子,便也跟著坐下,胸口一起一伏地喘氣。
蕭瀾側目看她,問道:“累不累?”
“累”,延湄說,“又熱。”
蕭瀾心道真是直白,不懂迂迴婉轉一下,想了想,又告訴她:“下回累了便叫住我,自然會停下來讓你歇著。”
延湄乖覺地點頭,蕭瀾又隨口問:“叫我什麼?”
該稱“侯爺”延湄是知道的,但這會兒蕭瀾的樣子讓她覺得像是家裡的兩個哥哥,因想了想,道:“瀾哥哥。”
蕭瀾:“……”
這又不傻?竟也會這樣討好人了?他輕笑了聲,見延湄伸出根手指,像是要碰碰他肩頭腫起來的地方。
蕭瀾目光轉沉,聽見延湄說:“吹一吹,揉一揉就不疼了。”
“是麼?”他一邊唇角微微勾著,“那你吹來試試。”
延湄便伸出指頭,勾起他的衣領,湊過身對著他的肩膀輕輕吹氣。蕭瀾的餘光能看見她撅起的嘴唇,用力又認真。
捏著下巴將人轉過來,蕭瀾對著她吹了口又輕又緩的氣,延湄縮得後背都硌在石階上,怪疼的,她心裡頭生氣,怎麼又捏她的下巴!還弄得她脖子癢!
“我這樣才對”,蕭瀾鬆手站起來,“可歇夠了?”
延湄不理人,蕭瀾伸了兩根手指給她,“走吧。”
延湄試試探探握住,誒?和昨兒牽著她的一樣,她跟著下山,步子輕快不少,也不知走出幾步,心中的氣便不知不覺地消散了。
霍氏沒有留飯,下山時只一人喝了碗清水,好在車上有點心,兩人吃了個精光,回到侯府時,白倩和允大娘都候著,延湄又少用了些,便倒回房裡歇午覺。
晚間時候,延湄仍舊不願回正房,蕭瀾顧忌昨日那香味沒散盡,便也由著她,仍舊睡在東間,床頭床尾依然拉上紅繩,倒也相安。
第二日申時,宮裡傳來旨意,請蕭瀾進宮。
——頭三日都沒有等過,看來寧王那邊確實鬧得厲害。
蕭瀾一入宮門便先遇見了太子,他愁眉苦臉的,怏怏對蕭瀾道:“六哥,一會兒父皇不論說什麼你都先應承下來,回頭我去三哥府裡與他說道,你可千萬別犟著性子。”
太子怕什麼來什麼,蕭真被揍得臥床不起,榮妃在皇后那哭了半日無果,昨日下午定遠伯便進宮了,老頭子在武英殿廣場一跪,求皇上給寧王做主。
大熱的天,跪暈了兩回,皇上煩不勝煩,卻還得將人抬進殿來好生安撫,又叫了太醫忙前忙後的照顧。定遠伯老淚縱橫,辛辛酸酸地說起他們陳氏一族是如何如何立家,又如何如何在先祖一輩便追隨左右,這老黃曆翻得皇上牙疼,最後好說歹說送出宮去,應承這兩日必給個交代。
太子昨日下午得了信兒,急得團團轉,央皇后求情,反被訓斥了一頓,只得等在這裡規勸蕭瀾。
蕭瀾衝他點點頭:“殿下一番好意,臣很領情。”
“哎呀”,太子撓撓頭,“六哥總與我這樣生分,我又不是為這個。”
前頭宮人來催,蕭瀾只得辭了他先走,太子也被皇后叫回去。
進了殿,銅盆中皆堆著冰塊兒,很是涼爽,皇帝仰躺在矮榻上,袒胸露腹,見太監領了蕭瀾進了,嗯了一聲招招手,面上並無甚憂怒之色。
當然,興許也是因為他一個時辰前剛服過五石散,在宸妃那胡天胡地了一通,又在御花園裡且走且跑,這當兒還不知龍首清明不清明。
蕭瀾行禮,皇上哼哼唔唔,半晌才扭過身子來,認清了人,招手道:“是阿瀾,來,到皇伯跟前來。”
蕭瀾走到玉塌前,皇上又道:“坐下。”
他依言而行,皇上也不起身,虛妄妄地眯眼打量他,說:“你長得像你母親。”
“是”,蕭瀾道:“容貌是父母給的。”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