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蕭瀾先行到吏部述職。
之前每三個月有摺子,加之劉太守回撥時已將大概事情奏過一遍,吏部看過公文,倒也沒甚麼出入,耽擱約麼一個時辰的工夫,蕭瀾打吏部出來,入宮裡面聖。
剛進了大司馬門,正碰見寧王蕭真打宮裡出來,遠遠瞧見蕭瀾,他嘖了一聲,晃著身子過來,怪腔怪調道:“喲!這不是穎陰侯麼?”
蕭瀾笑笑:“寧王殿下安好。”
“呸”,蕭真本來想說“好個屁”,但他也不耐煩再提之前的事,畢竟被揍得起不來床怪丟臉,因直接探手來抓蕭瀾的肩膀。
蕭瀾身子一晃避了開去,蕭真一抓不成,另一手握拳直打他腹部,蕭瀾一個旋身,反手扣住他的腕子往後便掰,蕭真登時抽了口氣,但同時地,他感到蕭瀾的力道消了消,——否則,直接這樣掰過去,蕭真的膀子可能要脫臼。
他心裡頭意識到了,蕭瀾應是讓了他一讓,可嘴上更加嘰嘰歪歪:“嗬,看來在潁川吃了一年土,還沒把你吃服帖!”他擰著頭,恰看見蕭瀾掰著他胳膊的左手小指上帶了節護甲,他另一手過去就給拽了下來,把那護甲夾在幾個指頭間翻花兒,嗤笑道:“娘們兒唧唧的,還帶上這玩意兒了。”
他嘴裡吹個花哨兒,直接把護甲扔了老遠。
低下頭,看見了蕭瀾的斷指。
蕭瀾臉上並無被激怒的表情,只就勢鬆了手,整整官服,徑自去撿那節護甲。
兩名小太監躲得遠遠的,都知道他二人有幹架的前科,不敢上前多事。
蕭真在原地愣了好半晌,直至蕭瀾都走出挺遠,他才驀地轉身,大步攔過去,一手叉著腰,上下打量道:“聽聞濮陽之前有戰事,你可莫說這手指頭是打匈奴人時斷的!”
蕭真是個挺風流俊雅的長相,丹鳳眼,薄嘴唇,這長相讓他在正經時顯得挺傲氣,不正經時挺邪氣,可偏偏一做驚訝狀,顯得格外滑稽。
蕭瀾便扯了扯嘴角,說:“殿下好走。”
明顯不想接他這茬兒。
蕭真死皺著眉頭,恍恍惚惚出了宮城,一回到王府,他把迎上前來的小廝踹了個跟頭,口中罵道:“擋哪門子的路!邊兒去!”
小廝一看他氣兒不順,聲不敢吭,直接團著身子縮到後頭。
蕭真走了幾步,又甩著袖子吩咐:“天熱得要脫層皮,趕緊叫幾個人來彈曲兒。”
寧王府有家妓,片刻便湊了滿廳,還有蕭真的兩個妾室,都過來陪著。
拉拉彈彈,弱管輕絲,樂聲伴著廳內浮空的冷香,一下將暑氣去了大半,再飲幾盞涼沁沁的美酒,實在是一派愜意。
然而蕭真心裡只有煩悶。
還有尚未褪去的愕然。
樂聲響到一半,他忽地起身,一腳踢翻了身前桌案,喝道:“滾!都滾出去!”
聲音戛然而止,兩個妾室也不知是怎一回事,忙領著眾人先退下去,蕭真在矮案上又努勁兒踢了兩下,也不覺腳疼,將手裡的酒盞乓一下擲出去,正甩在門框上,銀盞噹啷落地,蹦了兩個高兒,骨碌碌滾到牆角。
蕭真看著廳裡的狼藉,頹然坐到地上,四仰八叉地躺下,半晌,他抬手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罵道:“我他孃的這兩年都過得都是甚麼鳥日子!”
啪啪,連著又扇了倆。
半邊臉很快紅腫起來,可見他對自個兒還真沒留情,不過眼中漸漸發亮,一個鯉魚打挺,他竄起身,風一樣地回了正房,翻箱倒櫃摸出一副畫來,——畫裡是他的原配妻子,臻首娥眉,雖算不得傾國傾城,但從前在他的眼裡,無人能及。
他將那畫迅速捲起來,不再看一眼,扔給丫頭,“燒了罷。”
那丫頭不大確定地問:“王爺,真燒麼?這是……王妃的畫像。”
——雖然王妃“已故”,王爺嘴上不說,但她們這些王府裡的老人都曉得,那是王爺最寶貝的。
蕭真捂住半邊臉,說:“燒。”
這會子他開始覺得自己剛剛打得太狠了,自個兒的臉,做甚那麼用力?
可又想起蕭瀾的那截斷指,他自嘲地笑笑,雖然之前被揍了一頓,但他不得不在心裡承認,蕭瀾還是有點兒血性兒的。
宮中,武英殿。
蕭瀾來時正趕上太子和大司馬沈湛都在,太子瞧見他明顯高興得很,一個勁兒擠眉弄眼。
皇上也挺樂呵,笑道:“阿瀾,你來得正好,朕正與大司馬說起下月底要秋獵,你此次回京先不必急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