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過關的哨錢(相當於後世過橋過路費)每人六十文,共計白銀八錢三分。
侯將軍大手一揮,免了子周子歸的人頭稅和三人的過路費。見子釋還愣著,大咧咧道:“咳!我說李才子,朝廷不缺你這幾錢銀子,收起來留著做盤纏吧。”他在這封蘭關守了三年,軍中上下難民財已不知發過幾輪,哪會把這點白銀放在眼裡。
子釋道聲謝,不再堅持。
那邊掌書記老黃寫好路引,添上目的地西京,最後加一句:“呈京兆都衛司核查為要”(京兆都衛司,是負責西京城市治安的衙門),蓋上“封蘭戍衛關防之印”,對子釋道:“這路引萬萬不可丟失。不但沿途關卡需要檢視,到了西京,更是換取戶籍的唯一憑證。若沒了它,很可能被當作無籍流民發配屯田服役。要是不小心撞上理方司的人,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天日了……”
侯景瑞臉色一沉:“老黃!在這封蘭關待久了,莫不是把規矩都忘了?”
掌書記猛然醒悟,忙起身謝罪:“黃某莽撞,將軍教訓的是。”
子釋裝作沒聽懂。這種敏感時刻,子周子歸已經學會唯大哥馬首是瞻。
侯景瑞看看面前三兄妹,模樣周正,談吐有禮,千里風塵掩不去珠玉本色。他學問不多,閱歷不淺,一瞧就知道這三人是好人家好兒女。道:“這張東西,你們只記住別弄丟就行。”
又嘆口氣:“彤城一戰,早有耳聞。聽了你們的講述,才知慘到那種程度。經歷了屠城還能走到這封蘭關,你兄妹三個當真福大命大。去年入關的,不過為了逃生。你們在這時節過江入蜀,卻是冒了性命之危。這份忠心,實在難得。也罷,侯某好人做到底,替你們省點麻煩。”說著,拿過那張路引,解下腰間鍍金銅印,蓋了上去。
子釋雙手接過,只見四四方方十六字鐘鼎朱文:“欽賜忠孝仁勇封蘭關護國戍衛將軍侯。”
“有了這個欽賜大印,沿途盤查的人知道本將軍曾親自過問你們,多少要給侯某一點面子。”
子釋這下真正喜出望外,捧著那張千金不易的路引給侯景瑞大大鞠了一躬。
侯將軍還要留李才子兄妹住一宿再走,子釋卻不願耽擱,把路引貼身藏好,辭別封蘭關諸人,領著弟妹動身上路。
走出二十里,天色已晚,三人在驛亭中落腳歇息。
子周爬上山崖採野果,子歸打了水架起鍋煮粥——臨行時,掌書記黃先生求了子釋一幅字,回饋給他們一大袋糧食。
子釋給自己加件衣裳,靠著驛亭的柱子,無所事事閒坐發呆。長生哥哥不在,兩個孩子突然一夕懂事,自覺承擔起所有閒雜事務,根本無須大哥動手。
看著子周和子歸忙碌的身影,子釋想:這一雙弟妹,居然變成了顧長生留給自己的兩個徒弟。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這項改造工程呢?……一整天應付封蘭關的將士,這時候才有空認真面對顧長生離去的事實。越往細了琢磨,越覺得對方心思用得深。越覺得對方心思深,越感到他滿腔情義重。到後來,眼裡心裡腦海裡,每個角落都是他的身影。頓時明白了:這哪裡是在推敲揣測,分明是在思念……
不過一天,已經這樣思念。
——他竟敢,竟敢叫我這樣思念。
…… ……
晚飯就擺在驛亭中仆倒在地的半塊石頭上。吃罷飯,子釋蹲下身考證一番,認出此乃兩百年前紀念築路工匠所立石碑殘存的部分,於是給雙胞胎講了講本朝往事。憶往昔,看今朝,三個人不免又說起今日入關遭遇。
子歸道:“大哥,我覺得,封蘭關的守軍不像聽說的那樣糟糕啊。侯將軍、黃先生,還有家在彤城的那個兵大哥,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啊。”
子釋笑而不答,轉頭問子周:“你也這樣覺得?”
“侯將軍免了咱們的稅,還給咱們的路引加蓋了將軍大印。黃先生送了咱們糧食。那些士兵一開始雖然兇,盤問清楚之後也都變和氣了……他們,確實都不是壞人……不過——”男孩兒皺皺眉,不知如何把隱約抓到的念頭說清楚。
子釋也不催他,只道:“說起來,咱們運氣著實不錯。有了侯將軍這個大印,後頭不知省多少打點孝敬的銀子呢!”
子歸想想,接道:“大哥,我明白了。如果咱們是去年秋天到這兒,孝敬銀子肯定少不了。說不定,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天才能進關。今天這麼順利,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湊巧湊出來的機會……”
子周臉色變得嚴肅:“侯將軍一句話,能免了咱們的稅。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