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釋心道:呀,歪打正著。面上更加嚴肅:“不過是份內應盡之義,將軍謬讚。”說著,從兜裡往外掏錢。
侯景瑞擺擺手:“算了,別拿了。”衝掌書記道,“老黃,給他們簽押吧。”
“將軍?”子釋很想順手把錢收回去。可是忠良演到一半,沒法變節,只好捧著銀子不動。
侯景瑞大笑:“你都要把廩賦省給邊關將士吃了,我哪還好意思收你弟妹的人頭稅?”
錦夏朝的規矩,歷來按戶科斂。地方政府挨家挨戶登記田舍財產,根據財產等級收稅。當然,皇親國戚、官僚縉紳,這些人家自不在納稅物件之列;而士子也可以享受到舉家免除賦稅的特權。
自從朝廷遷到西京,西戎開始征伐東南,入蜀難民不斷增長。難民們為了省錢,紛紛合戶逃稅。素不相識的七八人甚至十幾人冒稱一家子,只繳納一戶的稅錢。這些人來自四面八方,根本無法準確核實其身份和財產數目。當事人隨口瞎報,守關軍士趁機勒索,最後成了一筆超級糊塗賬。一年之後,戶部統計的入蜀五關稅收總額,竟然及不上普通郡縣一個零頭。
為此,右相大人力主改按戶科斂為論丁納賦,即改財產稅為人頭稅。在這個問題上,彷彿太陽打西邊出來一般,國舅爺和相爺破天荒頭一回立場相同,步調一致。雙方通力合作,錦夏朝歷史上貫徹得最快最徹底的一次稅收體制改革短短三月之內在政策層面得以完成。
人頭稅以人丁數目為基礎。由於收稅工作的需要,一場前所未有的人口普查全面展開。蜀州人員構成本就複雜,這幾年朝廷遷入,難民蜂擁,大量外來人口流進來,居民管理更加混亂。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半年工夫,就查出未登戶籍的流民近百萬。哪怕按最低標準,每人每年繳納丁賦三百文,也能多收三十萬兩銀子。
人口普查是項浩大繁瑣的工作。由於納稅標準按性別、年齡、身份分為若干等,趕上那窮山惡水潑婦刁民,隱匿不報,謊稱年齡,男扮女裝……種種花招層出不窮。戶部官員和地方小吏哪裡吃得消?國舅爺沒法,只好抽調若干禁衛軍,再加上理方司全體成員,都派到最艱苦的基層一線去幫忙。
理方司統領乃國舅寧書源長子寧慤。寧統領藉著這個機會做了三件事:傲^雪^凝^香^整^理^收^藏
首先,把以往歷次徵兵遺漏的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男丁全部重新登記,又將所有十歲以上十五以下男孩單獨立冊。名冊一式三份,理方司存底一份,真定侯府一份,兵部一份。
其次,建立嚴格的關卡審查制度。難民在封蘭關登記後,持路引至目的地,經核實無誤,就在當地入籍,按時按量服役納稅,不得隨意遷徙——如此把鬆散的難民有效管理起來,叫他們不逃稅,不亂跑,不鬧事。
寧書源聽了兒子的彙報,受到啟發,下令從軍中抽調若干品行良好的非蜀籍士兵,派到封蘭關專門協助盤查各地過來的難民,防止混入可疑人物。
過得兩個月,戶部官員在清查中發現,那些年老力衰身無餘財的難民進來之後等於白白浪費蜀州資源,奏請“三不得入”,得到皇帝許可。
寧慤做的第三件事,是在西京及蜀州其他重要城市建立了屬於理方司的基層網路。從此,理方司的手變得越來越長,漸漸足以伸到連朝廷都管不著的一些角落。此是題外話,按下不表。
總之,經過這番動作,難民入蜀一下子變得十分苛嚴。據說去年夏秋之際,排隊排上十天半月進不去是常事。很多人把剩餘的家底毫無保留全部貢獻給了守關官兵,但求能入關避禍謀生。
在查問子釋兄妹的江南籍士兵中,居然就有一個是彤城人氏。幸虧彤城地方富庶風流,年輕人的第一選擇是讀書應試,第二選擇是出門經商。但凡家裡有點門路,都花錢替孩子把兵役免了,只有破落門戶窮苦人家子弟才不得已入伍當兵。那士兵雖然和子釋是地道老鄉,卻不認得眼前號稱彤城第一少年才子的李閣老府上長公子,只拉著他把屠城前後經過問了又問。因家在城外郊區,父母親人下落如何,終究不得要領。
也多虧子釋三人這個時候入關。自從西戎拔城清野運動完成,封蘭關閒了半年多,士兵們悶得頭上長草腳底生毛。他們三人帶來了沿途最新訊息,也給沉悶的軍營生活帶來了興奮和激動,因而受到了隆重禮遇,還萬分榮幸的得到了侯景瑞將軍的親自接見。
按照戶部最新規定,士子免納丁賦,未成丁男子三百五十文,未成年女子三百文。所以子釋自己用不著交稅,弟妹加起來六百五十文。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