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中一所隱蔽的小宅裡,牆上掛著一幅七八尺長的大畫。樑柱上盤繞著一條青蛇,嘶嘶地吐著紅信子,陰森地望著畫裡的亭臺樓閣,像在監視。
突然,畫上隱現一個少女身影,輪廓越來越清晰,漸漸凸出紙面。
青蛇嘶嘶地游下樑柱,爬到了小案几上,瞪視著她。
畫裡的少女影子掙扎了一下,翩然躍下。紅衣少女打了個轉,低頭凝視指間的殘香。這是能引她進入他人幻夢的夢甜香,已經燒得只剩半寸了。
“好險,好險。”她拍拍胸口,“燒完就回不來了。”
青蛇作出攻擊的姿勢,嘶嘶有聲。
她卻滿不在乎地伸出手去,敏捷地繞過它的撲咬鉗住它的七寸:“好阿青,你這麼盡忠職守做什麼,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放心,我跑過那麼多次都沒成功,不會傻到再跑啦!”
“此話當真?”“白水部”輕輕一笑,伸手揭起珠簾,飄然入內。
鯉魚的胸口又是一跳。這張臉,每次都要讓她驚悸一回。她總盼著是那人真的來了,又總是在下一眼發現這是白麓荒神的幻影。
她垂下眼簾,揚手把阿青丟到他身上。青蛇嚇得哧溜一聲下了地,離白麓荒神遠遠的。
“我的昀羲。”白麓荒神用她最思念不過的那個人的嗓音說道,“你做錯了事,你說這回我要如何罰你?”
“你要如何罰我?”鯉魚沒好氣地說,“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只差一件事了!”當日白麓荒神定下的三件事,她已經做成了兩件——背完了三千冊書籍,也完成了七十二種身份的試煉,只剩下劈開瘦西湖之水整整一日這件未能完成。
“那又如何?”白麓荒神昂首笑道,“你一日不會那劈水之術,你就一日離不開我。”
他一揚手,鯉魚身周出現了一個光牢。她拍著光柱,叫道:“放我出去!”
他的眼神也變得冷冽。“你用圓光術察看他下落,我雖不悅,可曾真正阻止過你?你私自拿了我的夢甜香,找到鏡魄交給那人,破解他的心魔幻境,這一切都在我眼皮底下發生,我也沒有阻攔你。只是,李昀羲,你要怎麼報答我?不該向我跪下賭咒發誓永不再犯嗎?不該痛哭流涕許諾再不見他嗎?”看到她冷漠疏離的眼神,他的火氣越來越大:“李昀羲,你到底有沒有心?!”
“主人。”青蛇戰戰兢兢地提醒道,“你真個動怒了,這不對勁。你向來不動真怒的呀。這話,從來是別人問你的……”
白麓荒神一腳把它腦袋踩扁,一掌拍在光牢之上,震得它嗡嗡作響。
“我惜護你,縱容你,為你壞過無數次規矩,待任何寵物都不及你萬一——我待你如此,你到底有沒有心?!”
“你又何曾有心!”鯉魚怒目喊道,“我早就看透你了!你不過是上古之神的殘剩之物罷了,你是混沌,你跟塵灰木石沒有什麼兩樣,你怎會有心!怪物!”
他震了一下。
他用存世以來從未發出過的微弱聲音說:“你再說一遍。”
鯉魚更響亮地回應他:“怪物!”
“我怎麼會是怪物,我怎麼會是怪物……”他抬起頭來,按住那塊被她說沒有心的地方,露出了能讓人魂魄顫抖的微笑,“呵。我可是神明,輩分在現世一切神明之上。人人敬我,人人畏我。星辰日月,大地山河,無不是混沌,莫不在我掌中!”
一道雷霆劈在院中,天空頃刻間暴雨如注。
***
燕三神色蕭索地踏出了最後一寸雪域,披著一身零落雪花。耳邊忽然響起市井喧囂,頃刻身上雪花幻去,眼前分明是城外的菜市。他深吸了口氣,試圖驅散方才幻夢中的寒冷,這才開始四下張望。因為擔心白水部他們找來,他也不敢離開,只在原地等候。約莫過了一刻鐘,一隻紙鶴嘰啾而來,在他頭頂撲翅不已。這是白水部、謝子文等人慣常用的信使,但因施了法術,在旁人看來不過是一隻翩翩飛舞的紅喙白毛小鳥。這兩年來,他也見怪不怪了。
看到紙鶴,他一下子就心定了。
“燕三!”白水部跟在紙鶴後飛奔而來,揚聲喚道。
他轉身,眼裡泛起欣喜:“主人!”
白水部抱定他肩膀,急切地問:“沒事麼?”尚未化盡的雪花一下子冰到了他的手。
見他瞬間面露驚詫,燕三帶著勉強的笑意說:“沒事。主人可好?”
“你這是去了……”白水部止住。這一身的雪,多半是幻境中見到燕泥兒了。他按下嘆息,回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