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討厭,每次看到他都會覺得麻煩,每次被他甩了爛攤子過來,就會覺得頭疼。和他說話的時候,壓抑不了自己的脾氣。
只要看到那一張洋洋得意的臉,就想要冷嘲熱諷。
發自內心的不理解,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艾晴坦然的回答:“怎麼,難道你喜歡他?”
吉賽爾無言以對。
但卻無法否認——即便是此時,對弗朗西斯科的執念有所擔憂,但同時,也在隱隱的擔心著那個剛剛還兩度戰勝了自己,折磨了自己半個小時的對手。
不是擔心天國譜系後續有可能的報復,也不是因為害怕眼前這個女人會因此對自己有所敵意……
只是,不忍心看到他自尋死路而已。
她覺得自己一定哪裡有問題。
“再沒有什麼,比藝術更加殘酷了,吉賽爾小姐,你作為末日畫師,應該深有體會才對。”
艾晴看著她,平靜的說道:“不論是音樂還是繪畫,都絕非看上去一樣的美。恰恰相反,你所能從其中得到的享受,百倍的低於你所受到的折磨。
傾盡全力的努力,苦思冥想的煎熬,日復一日的練習,依舊無法向前一步……那樣的絕望,你應該早已經熟悉。”
吉賽爾閉上了眼睛。
指節,已經捏的發白。
誠然如此。
她無法辯駁。
被藝術所鍾愛的人,只不過是被藝術所詛咒的可憐蟲而已。
沉浸與所謂的美學和藝術之中,忘我的狂奔和追逐,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早已經一無所有。
而藝術依舊如此的冷酷,不曾垂憐分毫。
這樣的苦痛,艾晴也曾經感同身受。
在槐詩成為母親的學生之後。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母親拒絕教她大提琴了……
從能記得自己的名字開始,憧憬著母親的樣子,日復一日的苦練和勤習,自以為有所成就和得意。
源源不斷的得到獎盃和讚賞,每一張笑臉,每一聲讚美和掌聲,都讓她產生了某種幻覺——啊,自己是被藝術所鍾愛的。
或許。
或許是這樣呢?
但,一定有的人,會被偏愛更多。
當自己私下裡苦練了四五年的大提琴,被槐詩以兩三個月的時間輕而易舉的超越時,她終於感受到了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
從母親那裡得到的愛,從自己的家裡得到的位置,還有自己最引以為豪的音樂天賦,全都被那個傢伙超過了。
自己所得到的,只有一個槐詩為了討好自己而裝模作樣放棄的‘第一’。
一個可憐兮兮的安慰獎。
哪怕母親猝然去世,槐詩僅僅只是掌握了基礎,可這麼多年之後,依舊只靠著自學,在無人指點的情況之下,走到了這種程度。
倘若自己依舊如同曾經那樣,一定會妒恨到發狂吧?
可是,不論如何厭惡和牴觸,每當回憶過去的時候,所想起的卻只有那一張陽光下的稚嫩笑臉。那麼蹩腳的握著琴弓,抱著過於龐大的樂器,展示著那些剛剛學會的技巧。
那樣期盼的凝望。
向著自己……
艾晴垂下了眼眸,無聲嘆息。
“即便如此痛苦,可你們卻依舊那麼熱愛,不是麼?”
而相比之下,學會了放棄的自己,或許從一開始,就未曾有踏入那樣的領域之中的機會吧?
“放心吧,吉賽爾小姐。”她翻過了一張完全沒看過的紙頁,彷彿自言自語:“我對他討人厭的程度有信心。”
在那一瞬間,渺小的大門,在無從束縛那源自靈魂的狂熱奔流。
高亢而浩蕩的旋律,自黑暗中噴薄而出。
於此,向世界高歌!
即便世界痛吻與我……
驚怖詭異的意味已經自旋律之中消失不見,槐詩已經脫離了曲譜的束縛,補入了創作者未曾完成的領域。
以自我的靈魂,演奏出嶄新的樂章。
就像是在黑暗荒蕪的世界裡,龐大的日輪緩緩升起時那樣,灑下了耀眼熾熱的輝光。琴絃的鳴動中,演奏在繼續。
即便,已經被奪走了一切。
眼睛、四肢、肺腑、心臟,乃至靈魂!
槐詩已經一無所有。
可在弗朗西斯科的凝視之中,彷彿能夠看到,死者的亡骸自臺上起舞。哪怕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