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槐詩,已經看不見了。
眼眸空洞。
大提琴所演奏出的旋律已經被賦予了生命,以捨棄眼眸為代價,開啟了第二樂章!
歇斯底里的欣喜和狂熱,自顫音和連頓弓的交錯之中,演繹出譜寫者扭曲靈魂內的癲狂歡喜,就好像開啟地獄的大門一樣。
虛空之中,傳來了回應的頌唱。
自槐詩的身後,一個個殘缺的輪廓浮現,專注狂熱的頌唱——曾經葬身在這一部樂章之下的樂師們,那些在聆聽之中奔向末路的觀眾們,正在一步步的歸來,加入這酣暢淋漓的狂熱演奏之中去。
而代價是——
右足。
槐詩的動作依舊在繼續,演奏未曾停止,他微笑著,沉浸在這演奏之中,全神貫注,甚至就連自己什麼時候失去了右腳也都毫不在意。
拿去!
在臺下,弗朗西斯科的表情扭曲。
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分裂。
有一半是有幸聆聽著絕妙演奏的慶幸和歡喜,可還有一半,是對槐詩的悲憫和懊悔。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這都是我的錯!
可是,已經……停不下來了。
那一首樂章會不斷的索求,向著演奏者所求更多,用來填補自身,完成自己,直到演奏者失去所有,無以為繼。
彷彿惡魔一樣。
可所謂的藝術,難道不就是這樣麼?所謂的災厄樂師,就應該如此才對!
他顫慄著,憧憬著,仰望著臺上的身影。
沉浸在他所演奏出的旋律裡,那如鋼鐵鳴叫一般的鏗鏘,天地輪轉一樣的宏偉低吟,乃至焚燒所有的壯烈曲調。
那一瞬間,飢渴的樂章再度伸出了手掌。
給我,你的心臟!
槐詩無言,恍若未聞,殘缺的面孔之上,無聲的咧嘴,動作未曾有絲毫的停滯,全力的演繹,補完著這未盡的旋律。
拿去!
於是,彷彿雷霆一般的鳴動從演奏中迸發,令那虛無的旋律被賦予了心臟,宛如焚燒的巨人一樣,自演繹中,大步奔行。
向著死亡和未知的盡頭,向著世界發出了自己的咆哮。
就在空曠的演奏廳之中,一個又一個的身影浮現,來自地獄中的觀賞者們被這遠方的呼喚所吸引。
而就在觀眾席的最後方,無聲的多出了一張椅子,椅子上枯瘦的男人撐著自己的下巴,專注傾聽。
在旁邊,負責人察覺到了他的背影,大驚失色,想要說話,卻看到了他撇來的不快眼神。
一根骸骨一般的手指微微抬起。
“噓!”
保持安靜。
因為,以生命為代價的演奏,正在繼續!
而就在那一瞬間,樂章之中的詛咒,最後一次伸出了自己的手。
給我,你的靈魂!
短暫的樂段隙間,一晃而過,而激昂且癲狂的演奏繼續。
槐詩依舊低著頭,未曾有絲毫的停頓,殘缺的面孔似是無聲的大笑。
回答是——
——拿去!
此刻,肉眼可辨的黑暗,已經從演奏大廳的門縫中傾瀉而出。
整個龐大的建築已經被層層的秘儀所封鎖,壓制和儲存著那擴散的旋律。倘若如此接近的距離,令那其中所蘊藏的萬分之一的癲狂意味洩露而出的話,恐怕第一時間就會讓統轄局拉響警報。
即便是隔著大門,也能夠察覺到,其中詭異而恐怖的變化。
卻無法想象……
究竟在發生什麼!
在會客室裡,吉賽爾已經坐立不安,根本無法專注的應對艾晴的詢問和談判條件,時不時的看向了演奏大廳的方向。
當艾晴平靜的將紙頁再度翻過一張的時候,吉賽爾在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和迷惑:“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麼?
弗朗西斯科那一份樂章,已經吞噬過不下六位災厄樂師的靈魂了,那是一個陷阱!只有弗朗西斯科是個傻子,覺得它有完成的希望。
可十幾年了,他找了不知道多少人,根本沒有一個人能完成演奏!”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艾晴反問:“演奏的又不是我,擔心又不會有用,況且,我為什麼要擔心呢?”
“……”
吉賽爾呆滯,難以理解。
“難道……你討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