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答道:“許攸寧鬧過一次低血糖昏厥,當時挺危險的,幸虧發現得及時。”
“這樣啊。”高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感嘆道,“我記得他上學的時候身體挺好的。”
許攸寧上學時候身體不只是挺好,他還是有名的運動健將。
阮真真和他認識就是在學校的運動會上,他參加萬米長跑,超了第二名整整一圈,轟動了半個體育場。阮真真當時正在場外做活動熱身,她那會兒剛升高一,被班裡體委強逼著去跑女子五千米,心裡滿滿都是怨氣。聽廣播裡宣佈男子萬米冠軍已經產生,忍不住轉過頭和身邊的蘇雯吐槽:“這可真是頭牲口!”
正好有個男生帶著一身的熱氣從旁邊走過,聞言回頭看她,問:“誰是牲口啊?”
她隨口回答:“就剛剛跑第一的那個唄,一萬米三十三分鐘,他怎麼不去讀體校!”
男生沉默片刻,說道:“家裡不讓他去讀體校。”
阮真真怔了怔,轉過身去認真看那男生,好奇地問道:“你認識他啊?”
男生點頭,齜牙向她笑了笑:“哦,算認識吧。”
後來她才知道,他哪裡是認識,他根本就是許攸寧!
記憶裡,許攸寧還是當年的少年模樣,身體頎長結實,留著一頭半長不短的青年頭,看著斯斯文文的。可咧嘴一笑時,左側那顆虎牙就會完全暴露,透出幾分孩子氣來。
更多的,她就記不起來了,再想下去,少年清秀的面龐突然間就變成了那張被燒焦了的黑乎乎的臉,五官扭曲著擠在一起,像是在號叫,又像是在哭泣,看不出半點原本的模樣⋯⋯
阮真真微微垂了眼,強迫自己把心神從記憶中剝離,答高峻道:“也是挺突然的,不知道什麼原因鬧了起來。”她抬眼,又看向他,“對了,幾個官司的資料你都看過了吧?有什麼想法嗎?”
她話題轉換得極為生硬,分明是不想再提許攸寧。
高峻沒有再繼續之前的話題,而是隨著她換到了官司上,淡淡道:“都已經看過了,也有一些想法想和你聊一下。同時,我還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正想和你說。”
“什麼問題?”
高峻看了她兩眼,才又問道:“許攸寧是不是有兩張身份證?”
阮真真被他問得一愣:“兩張身份證?”
看到她這個反應,高峻就知道她一定是不知道了。他詫異地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筷子,從一旁的公文包中取了一沓資料出來,把其中的兩張抽出遞給阮真真。“這是從兩個案子裡抽出來的,你看看有什麼不同。”
兩張都是許攸寧的身份證影印件,應該是當初借款時留給債權人的。阮真真認真地看著這兩張紙,一個字一個字地對照著,最後終於發現了不同的地方。
“兩張身份證的有效期不一樣?”她輕聲問道,語帶遲疑。
“不錯,有一張是今年才辦的。”高峻點頭,笑了笑,繼續說道,“按理說,一個人有兩張身份證也不是多奇怪。身份證丟了,自然要去補辦一張新的,等新身份證下來了,卻發現舊的又找到了,這樣的事情有很多。”
阮真真仍低著頭打量那兩張影印件,抿唇不語。
高峻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問她道:“你發現真正奇怪的地方在哪裡了嗎?”
阮真真唇角抽動兩下,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照片是一樣的,兩張身份證辦理的時間間隔了將近五年,而證件照上的髮型、表情甚至衣服,卻都是一模一樣。”
這絕對不是簡單的巧合,也不可能存在這樣的巧合。
高峻似是有些意外,看向她的目光裡難掩詫異,說道:“蘇雯一直說你這個人性格懶散、粗枝大葉,我看她說得不對。相反,你是一個觀察敏銳、心思細膩的人。”
阮真真想向他笑一下,可唇角卻似被加了無形的禁錮,無論她怎樣努力都翹不起來。
“觀察敏銳”“心思細膩”這樣美好的詞語用在她的身上,是何等地諷刺!她愛了十幾年的人,那個同床共枕、愛重情深的丈夫,在他死了之後,她才一點點地發現他的陌生。他虧空了家中全部的財產,他欠下了千萬鉅債,他有一個關係曖昧的大學學妹,他甚至故意辦理了兩張一模一樣的身份證⋯⋯她所愛的、所盲目信任的那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在揹著她的那一面,又究竟有著一張什麼樣的面孔?
她想笑一笑,唇角一彎,眼淚卻唰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