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她的話,皇后沉默下來,半晌,扶住恪妃的手道,“姐姐盡力就好。”緊接著又低聲補充一句,“姐姐儘管放心去,但凡有本宮一日,必保姐姐無尤。”
恪妃心頭一震,連忙深深作揖,“臣妾,謝皇后娘娘大恩。”她決意投誠,要的也不過是皇后這句話罷了。在深宮日久,她是看出來,太后不喜歡她這個漢人妃子。要不然,也不至於沒怎麼反對當初皇帝要納襄親王的遺孀,也就是如今的董鄂妃。草原上的人,向來對諸如兄娶弟妻這類事沒有太大避諱,何況董鄂妃是旗人出身。
恪妃性子溫婉,又知書達理,相貌也不俗,當初深得皇帝歡心,也是恩寵一時。太后怎麼會允許一個漢人妃子坐大?然而令太后始料未及地是,董鄂妃遠比恪妃難纏多了。這且不提,恪妃平日裡看起來過得是閒雲野鶴的清閒日子,然而深宮之中豈有這等美事?這裡的女人只有兩條路,受寵和失寵。兩者的待遇更是雲泥之別。作為早先受寵而今又失寵的恪妃,自從皇帝移情承乾宮之後,她受了多少白眼和奚落,如今更是連自己的寢宮都要讓出去了。她縱然心性再好,沒有個依傍,寡居深宮的日子能好過到哪裡去。要不是上次皇后找她協理後宮,好歹讓宮裡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們長長眼,不然她現在指不定過著什麼日子呢。
只是萬萬沒料到會出了永壽宮的事情。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其難也。踏出宮門那一刻,恪妃就深知自己是走上了不歸路。可她也沒辦法,自從當初案發,恪妃心裡就沒踏實過。她不能理解靜妃對錦繡是什麼樣的感情,但她明白,靜妃那樣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靜妃不知道最好,一旦知道了,太后和皇后能怎樣呢?倒黴的還不是她這個被冷落好幾年的漢人妃子?她爹爹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京官,縱然有幾分勢力,可怎比得上後宮裡這些女人的家族勢力?
她要是沒個後臺,沒個依仗,不僅自己性命堪憂,只怕要連累她家人。她被逼的走投無路了。
早些年,只瞧著皇后也沒什麼本事,任由太后搓扁揉圓。她既不得太后歡心,也不敢投靠董鄂妃,畢竟董鄂妃是太后的眼中釘肉中刺,她最好的選擇就是盡力明哲保身。可而今不同了,幾次三番,皇后有意無意的試探,以及桑枝這個奴婢的態度和城府,都讓恪妃看到了希望。她又何嘗不想安穩度日?可惜,這宮裡不是你想安穩就能安穩的。這裡的富貴無可比擬,這裡也是權力傾軋之處,這裡是整個大清朝最高的地方,自然也是風險最大漩渦最深的,這裡的人除了一直戰鬥之外,別無選擇。她這幾年,為了自保,為了不惹禍上身,早已經不堪重負。她要是一開始就沒受寵還好,偏偏當初剛進宮時,皇帝對她恩寵幾乎能與如今的承乾宮比個伯仲。她受寵之時,無論做得再周到小心,也總還是會遭人嫉妒。一朝從雲端墜落,難免有其他宮妃刻意針對她,她的日子並不好過。
退,是戰;進,也是戰。那何不上前呢?她只是缺少一個合適的機會合適的依靠罷了。
此一去永壽宮,猶如壯士斷腕,恪妃卻一臉平靜。她多少猜得出皇后那些沒說出來的用意——畢竟事情是從自己手裡揭出去的,靜妃不可能對自己沒有芥蒂。但正因為如此,自己正好轉移了靜妃的注意力。而且,靜妃並不會懷疑皇后讓自己去別有用意,只怕還會覺得皇后對她好,專門把恪妃送到永壽宮去由她處置呢。恪妃默默咬唇,心知這就是身為馬前卒的命運。別無選擇。
就像皇后被逼的走上反抗這條路,也是,別無選擇。
可是誰又有選擇呢?宮裡啊,就像個殺人不見血的修羅場,人與人困在這裡相互勾連,就算你不想捲進去也會被捲進去。每個人,都別無選擇。
恪妃想了想,索性說,“皇后娘娘,不如,就讓臣妾搬去永壽宮吧。”既然要迎頭而上,那就放手一搏。何況,她本也過得沒比永壽宮好到哪裡去。
皇后一頓,狐疑地看她,“你想好了?”
恪妃堅定地點了點頭。
皇后略作沉吟,允道,“既然你決意如此,本宮便答應你。你……”她抿抿唇,卻只是說,“你放心。”
“臣妾,唯皇后娘娘馬首是瞻。”恪妃說罷,恭敬地退了下去。
望著她的背影,皇后卻不由得心內唏噓。她沒想到恪妃會提出這個請求,但她看得出恪妃的決心。想想也是,如今在後宮裡,恪妃能夠投靠的最好人選就是皇后了。
身後傳來桑枝的聲音,“恪妃這是下死決心了。”
皇后面色一緩,轉過身去,反而蹲在桑枝面前,握住她的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