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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許久之後,二郎終於沉默的站起身來。

他俯身去試那青年的脈搏,忽見那青年半睜著眼睛,瞳仁散亂無光,腦中不由嗡的一響,下意識的便後退一步。

那青年沒有再動——他確實是已死透了。

這半年來堅守臺城,二郎實在已見多了屍首,他本該心如止水。可這一次他只覺著觸目驚心,那雙無神的眼睛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但他並沒有為此糾結,他只將那青年的屍首拖至門後,隨即擦去手上、臉上的血水,回身拾了武器和繩索,便踏出了房門。

錢氏正在灶房裡碾香。

其實她已在菜粥里加了曼陀羅,但因怕二郎察覺出藥味來,加的並不多。又因心虛而手忙腳亂的加多了水,沖淡了藥效,故而總有些放心不下。便決定再去給他們房裡點一撮安神催眠的香藥——明日那青年便要入城去告密,她一個人守著這姊弟倆,若不多加些藥放倒他們,還真有些安穩。

她手頭沒有現成的香料,便拆了一串合香珠串,用藥杵搗碎了,碾磨成粉。

那藥碾子轆轆作響。

她聽見開門聲,便嘮叨,“讓你去送個粥你送到現在,早和你說那個小細娘……”

然而話還沒說完,脖頸上便捱了一記刀柄。錢氏眼前一黑,便撲倒在地上。

二郎見她倒地,方上前擒住她的衣領,想要將她捆綁起來。然而錢氏卻是裝暈,覺出二郎近前,回頭便將手中石杵向他掄去。

二郎卻比她更快,手中短刀一揮,正切在錢氏手指上。錢氏手中石杵落地,卻依舊不管不顧的一頭向二郎撞去,想要趁機衝出。

二郎撕住她的衣領,將她用力搥在地上按住。

錢氏還要掙扎,二郎便反手勒住她的脖頸。

片刻後錢氏便已喘不過氣息,手腳胡亂揮動著,宛若溺水。二郎這才鬆開她的脖頸,將她的臉按倒在水缸上。短刀比在她脖頸旁。

錢氏略緩過氣來,喉中只是哀求,“饒命——”

二郎便道,“想活命,便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

錢氏忙胡亂點頭,“你問,你問……”

二郎便問道,“他當真是那逆賊的兒子嗎?”

錢氏眼珠不由一動,二郎猛的將她向上一提,道,“你想死嗎?”

錢氏涕泗橫流道,“不是——他不是!他是我的親外孫,和那逆賊半點干係都沒有。我是讓豬油蒙了心,才生出這種該天打雷劈的念頭。您就看在老婆子給大姑娘療傷的臉面上,饒了我們吧!”

就算那青年當真是他同母異父的哥哥,二郎也全不後悔殺了他。可不可否認的是,他逼問答案時,潛意識裡所想聽到的回答確實是這個。

“那他為何生得像胡人?”

“他那短命鬼老子就是個胡人——街坊鄰居們都知道,不信您去打探。有一句謊話管教我爛舌根不得好死!”

“既如此,翟姑姑為何會信你胡言亂語?”

“她年紀大了犯糊塗,我就這麼一說,她便信了!她每年寄不少銀子回來,我貪圖好處,便一直沒戳破——”她見二郎依舊不滿意,忙又道,“那件事沒過去多久,我就被打發到浣衣所做苦力了。一年多才買通管事的放出來。我哪有能耐偷出天子老爺要殺的人啊?那逆賊的兒子早死了——”

她見二郎猶豫,復又道,“可那小細娘著實不是什麼金枝玉葉,當日娘娘生下來的確實是個男嬰,我親眼看到的。那小細娘是從宮外頭買進來哄娘娘開心的。”

二郎這才又問道,“誰能證明你的話?”

錢氏忙道,“翟阿姥,天子身旁的決大人,還有那個牙子!對了,那個牙子還活著。我早些年還在城裡見過她,我替您指認他——”

要讓她指認那牙子嗎?

換言之,他當真想拆穿如意的身份嗎?

二郎不知道。

他陷入了極大的迷茫中,平生頭一次在明知答案的情況下,他卻無法認清自己的心,無法做出抉擇。

——如意和他沒有血緣關係。

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其實根本就是他阿爹從旁處抱來討他阿孃歡心的貓貓狗狗。

他只是迷茫的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他阿爹確實是在將如意調|教成他腳邊匍匐的忠犬,一個心甘情願為他獻出一切的死士。儘管她被許配給了旁人,可本質上她依舊是屬於他的。他的感覺一直都沒有出錯。

但是確實有哪裡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