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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前線捷報頻傳。

而如意派人去兗荊揚江四州訪查民情所得的結果,卻令她觸目驚心。

她去找二郎要了些戶籍文書檢視,一個人悶不做聲的算著賬。二郎咬著拇指在一旁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打岔,“你想查什麼,找個計吏來問問就是了。”

如意又算了一陣,才擱下筆,道,“你吃過橡實嗎?”

“我吃那個做什麼?”

“我也沒吃過。前幾天特地讓人給我找來嘗,又苦又澀,根本就無法入口。可是有人說,能吃橡實吃飽了也是好的。”她煩惱的揉了揉麵頰,將自己拍清醒過來,正色對二郎道,“你能想象嗎?那些人一年到頭都在種糧,到頭來自己卻得用這種豬食充飢,還擔憂吃不飽。”

明明想要保持平靜,可說到後面她語氣已不由酸楚起來。

二郎默不作聲的看了她一會兒,道,“你過問這些做什麼。”

如意道,“……就是想算一算如今的狀況得持續多久,又能支撐多久。好適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你力所能及的,也不過是削減掉你食邑內的封租。莫非你還能將手伸到旁人封地上不成?還是說連天下賦稅、國庫花銷你都要置喙?”他見如意要開口,立刻便打斷她,“你還是省一省。如今北伐的局勢一片大好,你現在敢去說這些敗興的話,阿爹心情好不和你計較也就罷了。萬一心情不好,治你個禍亂人心的罪也未見得!”

他極少對如意這般疾言厲色。如意原本情緒就有些激動,被他一呵斥,不由氣血上湧。

二郎卻依舊不罷休,“何況,你以為就只有你知道民間疾苦。阿爹用兵前就沒想過會有什麼後果嗎?需要你來提醒?”他自覺的敲打得差不多了,語氣才稍稍平緩下來,“況且,古來又不是沒有過饑荒,途有餓殍的荒年百姓都過來了,何況是現在?阿爹心裡有數——前幾年太湖接連大熟,民間多有存糧,一時半會兒還不要緊。縱然有幾處地域艱難些,熬一熬也就過去了,壞不了大局。等到明年五月米熟,一切都會好起來。”

如意氣過頭了,語氣反而越發清醒,“萬一明年不是豐年呢?”她說,“按說接連攻下四五座城池,多少也能從敵人手裡繳獲些糧草。可我看你這邊的文書,前線索要糧草怎麼反而更急?我不懂行軍都知道情形不對,你們是怎麼看出‘局勢大好’的?照這樣下去,縱然明年依舊是個豐年,只要北伐還在持續,民間饑荒也只會更糟而已。”

她憂慮的其實也不僅這些——就她派去北邊的商隊傳回來的訊息看,戰線北推至濟水一帶後,因北方河流枯水難以通運,前線糧草已經有些跟不上。而北朝先前看似失利,卻步步將兵力和糧草集中到濟水一代。如意雖不懂得行軍,但她懂商貿啊,總覺著這種情形像是北朝有意為之。在敵人的主場上,戰事按著敵人的節奏進展,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局勢大好”。

——這些真正“禍亂人心”的話她還沒說呢。就只側面提及自己的不安,二郎便急不可待的給她扣帽子,她怎麼能不惱火。

前線索糧一事的怪異之處,她不說二郎還真沒主意到,已然將此事記在心上。但對著如意他也依舊一口咬定,“縱然如此,也短不了你的供奉。你又何必操這些無謂的心?”

如意不解,“你不操心?”

二郎也委屈,道,“該操心的是阿爹和太子。我操心又有什麼用?徒然招人煩罷了。”

如意默然。片刻後才道,“你也不要覺著這些事事不關己,就不肯拼力去做……”她想起那日徐思手指撫過地圖上一處處王公顯貴的故宅,感嘆滄海桑田,不由消沉道,“誰知道這些因果應在什麼時候?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若真有大事降臨,縱然是皇子公主又能如何?”

她收拾好紙筆便要離開。

二郎忙伸手攔住她,道,“你帶這些東西出去做什麼?”

如意道,“我要整理出來給阿爹看。”

二郎心裡一急,只想攔下如意——如今天子是真的聽不進逆耳之言,他說了尚且不討喜,何況如意?

然而他自幼便對如意有種又愛又畏的感情,別看嘴上取笑嘲諷起她來一套一套的,但真要對她做什麼了卻又束手束腳。手足無措時腦中一橫,便道,“我府裡一紙一筆你都不準帶出去!”

——從四五歲長大到十三四歲,他著急時對她犯傻的方式還一以貫之,半點兒都沒長進。

如意不由也跟著氣惱起來,將抄錄下的紙張往二郎懷裡一塞,便道,“還給你就是!”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