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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只是親吻和擁抱。”他鼓起勇氣說,聲音小小的。

沒有人告訴他什麼是安全的,怎麼避免危險,就算他知道,他說也不敢把安全套帶在身邊,怕別人發現。

“安全套對國人來說意味著性而不是安全。”公開同性戀身份的北京電影學院老師崔子恩說。

採訪結束的時候,張北川送了我們每人十個安全套和一本宣傳冊。我當時提的是一個敞口的包,沒有拉鎖。到了吃飯的地方,沒有地方放包,我把它放在椅子上用背靠著,身體緊張地壓了又壓。結果服務員經過時一蹭,這隻可惡的包就掉在地上了。

全餐廳的人,都看到很多小方塊的安全套從一個女人的包裡滾落到地上。

所有人都盯著看,張北川俯下身,一隻一隻,慢慢地把它們撿起來,就好像他撿的不過是根筷子。

我問張北川:“我們的社會為什麼不接納同性戀者?”

他說:“因為我們的性文化裡,把生育當作性的目的,把無知當純潔,把愚昧當德行,把偏見當原則。”

他前前後後調查過一千一百名男同性戀。他們百分之七十七感到極度痛苦,百分之三十四有過強烈的自殺念頭,百分之十自殺未遂,百分之三十八的人遭到過侮辱、性騷擾、毆打、敲詐勒索、批判和處分等傷害。

“每年自殺的那些同性戀者,他們就是心理上的艾滋病患者,心理上的絕症患者。這個絕症是誰給他的?不是艾滋病毒給他的,是社會給他的。”崔子恩說。

我問:“有一些東西對同性戀者來說比生命還要重要麼?”

“對。”

“是什麼?”

“愛情、自由,公開表達自己身份的空氣、空間。”

“假如不能提供呢?”

“不能夠提供,這種壓制,這種痛苦、絕望就會一直持續下去,就成為社會的一個永遠解決不了的痼疾。”

拍攝的時候,男同事們都很職業,對採訪物件很客氣,但與往常不同,一句不多說,吃飯的時候也一句議論都沒有。

我跟老範私下不免猜測他們怎麼想的,他們都笑而不答。小宏說起當年遇到過一個同性騷擾,“那個感覺……”他這樣的老好人也皺了下眉頭。我說我在電臺工作時同事說對面有人拿望遠鏡在看我,一抬頭,那人從對面樓視窗閃開了。我下樓吃飯,又是這個人,閃到花叢背後,是個短髮女人。我也有不適感,不是因為她是女性,而是被窺伺之感。一個人對性和愛的態度“不在於男男、女女、男女”,只在於這個人本身。

我採訪那對男性情侶的時候,兩位男性手握手,談了很久,餘光看到小宏和老範正在一邊傳紙條。我以為他是反感這兩人,聽不下去採訪。後來,他把小紙條抄在電腦裡發給我:

範:你現在怎麼理解男同性戀呢?

宏:我不相信快感之於同性和異性之間有什麼差異,一樣的慾望。

範:我和柴昨天晚上也還討論來著。但有一點仍然是堅持的,性應該是有美感的。過於放縱與揮霍的性多少讓人覺得有些猥褻。完全脫離了愛,豈不是又退化成了動物?

宏:同意你們的觀點。當飢渴都解決不了,又何談精神上的詩意?歸根結底。沒有一個寬容的制度可以海納五光十色的生存狀態。讓人自由地愛吧,愈自由愈純潔。

錄製節目時,大瑋堅持要以本來面目面對鏡頭,這讓我很意外。我們的習慣是用隱身的方式來保護這樣的採訪物件,他是同性戀,也是艾滋感染者,我認為他需要保護。

“不,我不需要。”他說。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認為他太年輕了,“你知道自己會付出的代價嗎?”

“知道。”他很肯定。

“那你為什麼一定不用保護性的畫面處理呢?”

他的眼睛直視鏡頭,笑容爽朗:“因為我想告訴大家,我是個同性戀,我想和每個人快樂地生活在一起,我想得到真愛。”

是,這並無羞恥。

翼飛是舞者,採訪間隙李季拍他跳舞,他面部需要保護,只能拍影子。

投射在牆上的巨大剪影,變形,誇張,用力跳起,又被重力狠狠扯下。現場沒有裝置,放不了音樂,他只是聽著心裡的節奏在跳。

老範在節目最後用的就是這一段舞蹈,她配上了張國榮的《我》,那是他在公開自己的同性戀身份後的演唱:

I AM WHAT I AM

我永遠都愛這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