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向你詳述幾年來生活輾轉之情狀。你也將此間辛酸歲月,俱以告我。我妄作此求,未有不妥吧!”末摘花便答詩道:
“盼待始終無音信,只為看花乘道來?”源氏公子細觀她吟詩的態度神情,咀嚼詩中意味,聞到隨風飄來的衣香,深覺此人比從前深沉老練得多了。
涼月漸漸西沉,月光從那早已塌損的西邊門外的過廊裡斜射入沒有屋簷的房裡,把室內照得燦若白晝。源氏公子見其中佈置陳設,與昔年絲毫未變。便想起古代故事中,那些曾用帷屏上的垂布為衣的貧女,末摘花恐也曾如這貧女一樣過了多年痛苦生活吧!源氏公子心討:“此女謙讓有度,畢竟品質高尚。雖與她喜訊隔絕數年,實乃多年來憂患頻繁心緒煩亂所致,但我對她仍一往情深呢。”思慮至此,猜她心中定然怨恨自己,便更憐憫她。後來源氏公子又去訪了花散裡,方才打道回府,盡興而歸。
很快就到了賀茂祭及齋院梭梭的時節,朝內上下諸人藉此機會紛紛向源氏饋贈種種禮品。公子便將禮品分送心目中人。對未摘花更是體貼入微,特意叮囑幾個心腹,派人前去剷除庭中野草。同時,又築起一道板牆,將宅邸圍起來。源氏公子深恐世人閒話,不便親去探訪,只差人送信前去細緻問候。信中說道:“我正在二條院附近修築宅邸,以供將來你來此居住。現在正準備挑選幾個俊秀女童,供你使喚呢!”末摘花末料到源氏公子竟連尋找傳文之事也關心備至,心中更是欣喜感恩。眾侍女也都感動得向二條院方向合掌禮拜,祈求公子平安。
源氏公子如此關心未摘花,大出眾人意料。眾人原以為源氏對於尋常女子只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只有姿色、聲名頗為出眾之人方才去執意追求。常陸宮邸中上下諸人中,曾有不少人認為小姐永無出頭之日,看她不起,才各自散去。如今見她又得源氏寵愛,便又爭先恐後地回來了。未摘花本是個謙虛恭謹的好主人,知侍女昔日離去實乃無奈,如今回來,不好拒絕,只得收留下來。而此時源氏公子權勢比先前更為渲赫,待人接物也愈親切了。末摘花家,在公子的親自操心下,那宮邸便又光彩重視,人聲嘈雜了。昔日庭中蔓草叢生,如今亦早已對除乾淨,樹木修剪齊整,池中水清如鏡,一派欣欣之氣。眾隨從也各施能力,盡展手段,盡心盡力伺候末摘花。
倏忽間,兩年已過。未搞花已由常陸舊邸遷居到二條東院。源氏公子雖極少與她專門聚談,但彼此近在咫尺,故常乘出入之便,前去探望。而昔日蔑視於她的姨母大武夫人返京,聞知此事後,甚為驚恐。侍從卻暗暗慶幸小姐重又得寵,對自己當初不能耐心苦等而悔恨不已。真是時來運轉,禍福無常啊!
第十六章 關屋
且說那伊豫介,自桐壺帝駕崩之後,次年即改任常陸介,赴常陸國就任。其夫人空蟬,也隨同前往。這位曾詠“帚木”之詩的夫人,雖身在常陸,遙聞公子流放異鄉,也不免私下為他哀惋。欲寄相思之情,又苦無鴻雁傳書。筑波山至京都,雖也有傳信之人,但總覺不甚妥當。因此幾年來,二人音訊斷絕。源氏公子滴居之期原本無定,後來忽遇赦免回京。第二年秋,常陸介任期已滿。帶眷屬從逢場入關返京。正好那一日源氏公子趕石山寺還願。紀伊守自京中到關上迎接父親,便將此訊息告知了他。常陸守聞此訊息,決定趁天色未明動身,以免途中相遇雜亂。然而女眷所乘車輛太多,行動緩慢,一路邂逅前行,不覺已日上三竿。
一行人剛至打出①海邊,便聞源氏公子已越過粟田山往這邊而來。常陸守不及避讓,公子的前驅已成群而至。於是只得在關山下車,將車驅入杉木林中,卸牛支轅,稍事休息。因公子重獲稀世尊榮,便讓源氏公子一行先過,前驅隨從之人甚多。伊豫介眷屬所乘之車,除前後不相接外,尚有十輛車子。車上五顏六色的女衫襟袖,露出車外,一望便知非鄉間女子。源氏公子一見,覺得與齋宮下伊勢時出來看熱鬧的遊覽車相似。眾隨從前驅紛紛注目這十輛女車。
時下正值晚秋,滿林紅葉色彩斑斕,經霜的秋草斑駁多彩,景緻甚美。源氏公於一行出得關口,他們身上的服裝多姿多彩,與秋景互為映襯,分外美觀。源氏公子坐於車中帝內,差人喚出常陸介一行人中現已身任右衛門佐的小君,囑託他向其姐空蟬傳信:“今日特迎至此,可否諒解我心?”不禁又憶起往事,感慨萬端。但眾目股陵之下,又不便詳敘,心中一時怏怏不快。空蟬呢,也難忘昔日隱事,追憶舊情,頗感傷悲。她暗暗吟道:
“去日淚雨來如川,行人借認是清泉。”無奈源氏公子不得而知,心中獨吟也是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