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這楊桐,常青不變。今番不顧禁地,衝撞神垣,只為見你一面,略訴衷腸,不想卻遭如此冷遇…”話未完,只聽裡面六條妃子吟道:
“此地不長無情杉,摘來香木也徒然。”源氏大將答道:
“聞得此中聚神女,故持香葉訪仙居。”
此時,氛圍沉寂嚴肅,未敢稍有逾越。源氏大將終覺隔簾太不自然,便將上身深入簾內,倚於橫木上。憶起從前,六條妃子與己相見。如魚游水般容易。那時,六條妃子一心眷戀他,自己卻總覺她不甚可愛,定有什麼接疵,所以只是逢場作戲,應酬而已。加之後來發生了生魂祟人之事,更使源氏感到厭煩,終致這般疏遠。但今日久別重逢,回想往日之情,便覺心緒繚亂,悔恨不已。源氏大將前思後想,遂覺命運待他實在刻薄,不禁悲從中來,潸然下淚。六條妃子本不欲洩露真情,竭力隱忍。但一見如此情景,便也勾起往日情思,竟不覺陪他掉下淚來。源氏大將見此情狀,更為傷心,便懇求她不必赴伊勢。月亮漸漸西沉,天空一片慘淡,源氏大將仰頭遺視,只覺蒼天悠悠恨事無限。那句句溫情之言聽來令人迴腸蕩氣,六條妃子年來心中積怨已逐漸冰消瓦解。本已斬斷的情絲,殊料今日又相連線,她不免更覺煩惱無限。
庭中景緻原本清豔典雅,平日間資公子弟相邀來此觀景,留連其間。而如今平添兩個痴迷戀人,間有娓娓情話,更是妙不可言。漸次明亮的天色,也似特意前來為此增光添彩。源氏大將不覺意氣風發,高聲吟道:
“朝別自古催人淚,此時秋盡更添愁。”他緊握六條妃子雙手,戀戀不忍離去,那模樣甚是多情呢!此時涼風驟起,秋蟲鼓譟而鳴,幽絕哀怨,似乎代為惜別。此情此景,即便無憂之人,聽得此等悲聲也是肝腸寸斷,更何況即將惜別的情人呢,豈有心情從容吟賦?六條妃子只是勉強答道:
“秋別也是無限愁,蟲聲不絕離愁濃。”
源氏大將追憶往昔,後悔之事甚多,但現已無可奈何。天亮時,源氏擔心被眾人瞧見,便匆匆告辭而去。剩下六條妃子孤獨一人,悵然若失,茫然仰視慘淡的天空。而眾侍女皆痴迷地想著於月光映照下源氏那豐俏的姿容,聞著猶未消散的衣香,不覺心馳神往,竟忘記了野宮的神聖。大家讚不絕口:“如此俊秀之人,即使是忍受烈焚煎熬之苦,亦難離別啊!”說罷,竟無端為二人傷心落淚。
次日,源氏大將致信慰問六條妃子,比平常更為誠懇周到。六條妃子看了久久京繞於胸,難以忘懷。無奈事已至此,後海已晚了。而源氏這人,於情愛之事,雖即泛泛之交,亦能博得別人歡心,使之生死而肉骨,更何況自與六條妃子結交,情愛熾熱,非同一般。故今當灑淚惜別,不覺悲苦交加,悵們之極,然又有何辦法呢?
作別前,六條妃子離途中,一切用度及隨從諸人賞賜等,源氏大將早已置備周全,珍奇豐盛不在話下。但六條妃子毫無所動,她認定,既已留惡名於世,不若早些離開為好。啟程之日漸近,惟有朝夕愁嘆。
年幼無知的齋宮,惟怨行期不定,如今定了行期,自是高興異常。然而古無前例,沒有孃親伴赴女兒赴神宮修行之事。故朝野上下,對六條妃子陪赴帝宮此舉一時譁然。有人諷評,亦有人同情。倘為庶人,於此等事自無人問津,倒還自在;而今身為貴人,一言一行,盡皆惹人注目,多生煩憂,自不待言。
拔櫻儀式九月十六日於桂川舉行。儀式較往常隆重:隨行使者,及參加儀式眾公卿,皆為顯貴且聖眷深重的朝中重臣。離野宮出發前,源氏大將照例送來借別之信。並另附一信,開頭寫道:“獻予齋宮。褻瀆神明,進言惶恐。”此信掛於白布之上,白布繫於楊桐枝上。下面寫著:“自古即有:”賓士天庭之雷神,亦不拆散有情人。‘同樣:
護國天神若釋情,應解情侶難別離。總覺此別難堪之極。“當時雖行色匆匆,忙亂不堪,但六條妃子覺得此信不可不回。齋宮叫侍女長代為答詩:
“若教天神斷此事,應先質問薄情人。”
諸事受當,六條妃子便要帶齋宮進宮辭行。源氏大將亦想進宮去看望二人。但念及自己與她已清斷義絕,再去見面送別,恐怕使人尷尬,便打消了此念頭,只是茫茫然沉思冥想。看罷齋宮所附答詩,似大人口吻,不禁微笑。想道:“她年方十四,於此等年齡,定落得很標緻,且一定風流吧。”不免動了心思。源氏此痛性,實在令人難以理喻,愈是不可求之事愈想得到。齋宮年幼之時,源氏本可以隨時見到,然而直到今天亦未曾見過,不知她長得怎樣。他想:“說不定將來有機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