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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多男人不乾不淨——妖婆子有*術哇,勾的都是大人物。你看看,你想想,有這樣的禍水,中國還能不*亡國麼?有朝一日美國和日本的飛機還能不來丟炸彈麼?……這些話,說得馬坪寨人面色慘白。

鼻血(2)

到歲末時分,馬坪寨的返銷救濟糧沒有發下來,大概是楊家妖精婆反了革命,鄉親們也跟著受連累。眾人便氣憤,尤其是男人們,紛紛詛咒那*的*。

某位婦女被柴煙嗆了一口,不免火冒三丈:“*也是本事,你要曹跛子的妹子去勾勾看,勾猴!”

幾位女子立即附和:“勾猴!”

婦女又說:“哪個叫你們男人渾身骨頭輕?勾了魂,活該!”

幾位女子再次附和:“活該!”

旁人便默然。

關於楊家二小姐的訊息從此絕跡。她或許死了,或許坐了大牢,大家對此都吞吞吐吐。馬坪寨青磚老屋的階基已被荒草淹沒,再無什麼人來探訪。

不知什麼時候,鄰居開始悄悄議論,說半夜時分常聽到空樓裡有人咳嗽,還有清清楚楚的腳步聲和潑水聲,想必是老宅子不乾淨,鬧鬼。這一說,男人們膽子再大,也不敢用老屋來碼柴和囤石灰,白天也躲它遠遠的。有時候母雞跑到那裡去了,或許生了野蛋,男人們也不敢去尋找清查。

這一年,公社機關的幹部又多了一兩桌人,加上有幾個單身漢要結婚,房間顯得十分緊缺。公社幹部看中了馬坪寨這棟磚樓,又覺得有責任打破鬧鬼的迷信。黃秘書來看過幾次,說根本沒聽到什麼腳步聲和潑水聲麼,只有幾隻老鼠麼,看把你們嚇成了這樣。鄉親們不相信黃秘書,說你們吃國家糧的福氣大,八字硬,陽氣足,火焰高,自然是看不到鬼的,哪能與我們農夫子比?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第一個奉命搬進空樓的是伙伕,一個叫熊知仁的後生,眾人都叫他知知。他挑著鋪蓋捲來到老屋前,被前面一團黑影嚇了一跳。他挺長脖子,眯縫眼睛,透過又破又舊的兩塊小眼鏡片,把前面的黑影警覺地辨認了一番,發現是棵普普通通的樟樹,方定下心來。

他的小眯眼自然是被灶火柴煙燻壞的,很多東西看不真切,以至他邁進大門時,差點又被門檻絆了一跤。他晃晃地站穩腳跟,收收鼻孔。

“香!”

天井裡只有鳥糞和腐草的酸臭,左邊廂房裡有兩個木匠忙著破木下料,松木味也不能說是香。

黃秘書說:“你放下東西,去下灣村喊四個泥匠來。”

“香!”他依然專注地收縮鼻孔。

“什麼香?”

“牙膏香。”

“哪來的牙膏?”

“真真是香。”

“鬼打蒙了,快去喊泥匠吧。”

“賊養的,我鼻子明明……”知知覺得自己的鼻子是有點不堪信任,咕咕噥噥去下灣村請泥匠。

下午,他清掃著老屋,掃走幾堆落葉和鳥糞,又嗅到了那股似有似無莫可名狀的香味,不覺有些奇怪。那香味到底從哪裡流出來的?或者——到底有沒有那股香味?他四處查詢,挺長脖子,對樓宅的各個區域性投去警覺目光。一磚一石都放大了,清晰了,凸現了,柱子在移動,牆壁在旋轉,頭頂的大瓦蓋也波動翻湧起來,似乎有了某種活氣,暴露出某些意思。他在天井一角撿了個破燈盞座子,覺得分明有個人,曾經在這盞燈下等人,想起了什麼傷心事,默默地流淚。他看到後院荒草掩蓋著的一條石板小徑,覺得分明有個人,曾經在這裡跑來跑去捉蝴蝶,笑聲碎碎地裝滿一院子,還有汗津津的肩胛在棗樹幹上倚靠。他又發現一口廢荷塘,全盛著幹泥,長滿茅草,有個癩蛤蟆跳了一下就不動了,胸有成竹地盯著他。他猜想當年這裡定有一灣碧水,半池蓮荷,映著藍的天白的雲,映出塘邊一件紅衣衫,跳動得像一團火。塘邊有塊石板特別平滑,差不多是一面墨色大鏡,那當然是一雙柔嫩的赤腳,曾經反覆在這裡踩踏,才有今天細膩柔軟的石面。

鼻血(3)

他像一條狗,繼續找著,嗅著。他來到樓上,看見許多碎瓦片。他還在板壁上發現了一個墨寫的“羊”字,在一道壁縫中發現了絲線球和鋼筆帽,在一個窗臺上發現兩道刀砍的痕跡,一個缺了腿的鑄鐵香爐。這一切過於瑣屑零散,沒有什麼含義,但似乎也能串起來,串出一個關於某人的故事。知知是一條能嗅出故事的狗,甚至明白了這個故事的許多細節,連很久以前的一個眼波,一聲病中的呻吟,他也能用鼻子在塵封的磚瓦梁桷中細細挑剔和挖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