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去看他可在家,叫了他來。”宦鷹去了,一會來稟道:“鄔相公家鎖著門,不知往哪裡去了。”宦萼等至晚尚不見到,遂大怒道:“這廝可惡,敢欺誑我。”因吩咐家人道:“明日老鄔若來,著實打一頓。攆了他去,再不許他上門。”眾人答應了一聲。原來宦家這些鷹犬都是與鄔合相厚的,次日見他來了,因對他道:“昨日老爺見你不來,惱得了不得。吩咐說等你來時,叫我們打你一頓,還要攆你呢。”鄔合聽了,吃了一大驚。因連連作揖,道:“煩諸兄想一妙計,為弟挽回一二,容圖後報。”內中一個叫宦計道:“他呆公子狗頭性兒,過了一夜想已忘記了。我替你進去回一回看。”走了進去,只見宦萼正在“不足堂”上獨坐。你道何為不足堂?他取王安石“天道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的意思,故匾題此名。那宦萼高高坐在上面,還有許多不足的模樣。宦計上前稟道:“今早鄔相公來的,小的們因老爺昨日吩咐,著實打了他一頓,要攆他回去。他定死不肯,說恐老爺惱他就當不起,跪在門口要求寬恕。”宦萼笑道:“打了就罷,又還惱他做甚麼?著他進來。”那宦計出到門首,對鄔合道:“恭喜,老爺請你呢。”
鄔合聽見,如鬼門關放赦一般,忙忙走到廳上,跪下道:“晚生負不可赦之罪,竟蒙原宥,實出望外,特此叩謝。”宦萼叫人扶起他來,說道:“我不過一時之高興耳,已不怪罪你,你可坐了。”鄔合方敢坐下。宦萼道:“昨日因你不來,我故此動怒。今日你來了,我的怒都趕到東洋大海不知往哪裡去了。還惱什麼?你昨日往哪裡去來?”他打了個哈哈,笑了兩聲,道:“難道你又有個老婆不見了去尋麼?我雖不惱你,也要罰你個失信。”叫小廝取一盤糧果來。頃刻,一個家人拿了一銀盤天茄、門冬、橘餅、青梅之類,送到跟前。宦萼笑向鄔合道:“罰你吃。”你道這是何故?原來宦萼生平不吃這甜物,一嘗著便噁心嘔吐,他以為人人皆然。鄔合知他有這毛病,假意哀求道:“既蒙大老爺寬恩饒恕了,這東西晚生如何吃得?”宦萼笑道:“那顧你不得,定要你吃。”鄔合大早空心走了來,正有些肚餓,故做艱難之態,一面吃著,一面說道:“晚生蒙罰,不敢不領。有茶求一碗,不然這甜味就膩死了。”宦萼吩咐倒了碗茶給他,鄔合就著吃了有一半。那東西甜得實在有些吃不得了,便說道:“晚生實實的下不去了,求天恩饒了罷。”又假做噁心,背過臉去嘔了幾聲。宦萼大笑道:“夠他受的了,饒了他罷。”叫小廝們收了下去。然後問他道:“你前日說往賈、童兩家去,你昨日可曾去麼?”
鄔合道:“奉老大爺鈞旨,晚生若不曾去,就該萬死了。昨日清早小人剛要出門,前日蒙老爺天恩,對縣中說了,差了幾名捕快到晚生家下來問詳細。晚生同他們說了一會話,方才去了。晚生隨就到賈老爺那邊的,因那求詩字的求文稿的絡繹不絕,等他打發完了,才得說話。晚生因說起大老爺有下交之意,他再三謙說不敢當。是晚生說恭敬不如從命,不可負了大老爺禮賢下士之意,他才肯了。說今日定來晉謁,又承他賜飯,那富麗是不消說。只那些精餚美饌都是生平不曾看見,真是富貴才子呢。”宦萼嘖嘖讚道:“好人家。”因向鄔合道:“你這一篇說我下交的話講得妙,雖戲上六國封相的那個蘇秦,還有他一個朋友姓張的,叫做張什麼呢?他兩個也不能賽你。你可曾到那個童大財主家去呢?”鄔合道:“晚生別了賈老先生,就到童府的。他因終日在人家吃戲酒,熬夜醉了,那時還未曾起來。等了好大一會,他才出來。他又要收利錢,不得說話。有許多夥計在傍候,一個衣架大的天平放在中間,兌了又兌,足足兌了不知幾千,都是十足的細絲。晚生看得好不動火。等他事完,眾人都去了,才得閒說話。”宦萼點頭道:“真財主,真財主。”鄔合又道:“晚生說起大老爺這邊來,他也著實渴慕。也說今日定來拜的。他定要留晚生吃飯,決不肯放,將黑方散。恐老爺安歇了,因此不敢來驚動,故此今早來稟。晚生焉敢在老爺尊前失信,求開恩鑑察。”宦萼道:“原來有這些緣故,方才白白的冤屈,罰你吃了那些糧食。既說明白,我一些惱意都沒有了。但我每常只說我算第一個無對的門第富翁了,誰知道又有老賈、老童。”鄔合道:“他兩家不過富而已矣,怎及得大老爺富貴雙全,天下第一?”
宦萼摸著肚子,大笑了一回。因吩咐家人道:“我今日要待大賓,伺候兩席酒,要齊整些。作速預備,不可怠慢。”正說著,只見家人跑進來,道:“賈老爺來拜。”遞上一個名貼,鄔合接過,念道:“同學裡年世通家眷小弟賈文物拜”幾個大字。鄔合忙忙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