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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部分

,忙叫小廝將他二人分開。叫了一個到跟前,問道:“你兩個人姓甚麼?有甚麼冤仇,就到這樣死命相打?”那人氣狠狠道:“我姓任,因家中開個小面鋪,人都順口叫我做任面。”指著那人道:“他姓壽,名字叫做壽新,是我的緊鄰。我兩個自小兒光著頭就相好,還拈過香,磕過頭,拜過弟兄。對天發誓,願同生同死,有官同做,有福同享。做了這些年的好朋友,連臉也不曾紅過。我家賣八鮮面、鱔魚麵,那殘湯剩水,他也不知擾過我幾千次了。今日同他出來閒走走,前面人走腰裡掉下一百文錢來,我先看見,就拾了起來。他說無義之才應該均分,我不分給他,他就揪著我打,要同我拼命。老爺請評評看誰的是,誰的不是。”宦萼先當有多大的事,聽說只為一百文錢,笑了笑,叫過壽新來,道:“你們既是好朋友,這一百文錢能值幾何,就到這樣地位。他雖刻嗇,你也太覺小器。”壽新道:“老爺好輕巧話,一百文錢我應得五十,紅糙米買得二三升,夠家中一日過活,他憑著甚麼理該一個人獨吞?他說我擾過他幾千回殘湯剩水,我家賣熟牛肉,那剩下的骨頭骨腦,他也不知擾過我多少擔數了。這沒良心的想吃獨食,叫他一家子吃了打脊樑上過,我同他兌掉了這命才罷,我也認不得這樣的朋友了。”宦萼道:“你們不過是酒肉相交,原算不得朋友。事禮不大,我替你兩個解了仇恨罷。”叫小廝取出一百文錢來,遞與壽新,道:“你兩不必再講,各自去罷。”壽新接錢在手,滿臉是笑,道:“倒多謝老爺了。”向任面道:“我們多年好朋友,不要為這點子事薄了麵皮。這位老爺給我一百文,你也是一百文。我兩個打個平火,和好了罷。不要給人看著我們為這小事,薄囂囂的笑話。”任面笑道:“老弟,你說的是。好朋友到底是好朋友,打鬧的是甚麼?”兩個人摟肩搭脖,嘻笑而去。因這兩個人面獸心的人,有一調《駐雲飛》感嘆世間的朋友,道:

朋友交情,道義當年尚有人。近日相親敬,勢利胡廝混。哎,一遇事來臨,相推不認。腹笑心誹,反面無情有甚。看而今,友道場中沒一人。

宦萼見他二人去了,又是好笑,又是可嘆。打馬正走,見一個襤褸不堪的人,拉住一個體面騎馬的道:“我沒吃沒穿,你可憐見我,多少幫補我些。不但是你的厚情,也只當積陰騭。”那人馬上道:“你快放手,不要胡纏。我要不看情面,打你一頓好鞭子。”那窮人拉著不放,哀求道:“你不看我,也想想我去世的老爹情面,你忍心看著我餓死了麼?”那騎馬的道:“你餓死了,幹我屁事,我各人有事,還不放手?”揚起鞭子來要打。這窮人只得放手,他打馬而去。這人跌足切齒道:“天地間有這樣沒良心的人,求老天看著他罷了。”

宦萼看見必有緣故,叫他到跟前,問他詳細。這人滴淚道:“我姓穆名鼐,也是世家子弟。因無營運,坐食山崩,一貧至此。方才這騎馬的姓吳名天良,他祖父在我家當了幾輩子家奴。先父在日,念他十數年的勤勞,就把一家白放了出去為民。他原是鳳陽府人,就回他故鄉去了。不知幾時他發了財,在鳳陽總督標下鑽謀了一員承差官。不知有甚事,差了到這裡來。我今日遇見他,求他資助些須。他不但一文捨不得,反使勢要打我。老爺你說,世上可有這樣無良心天理的人麼?”宦萼聽了,十分恨怒。見他貧寒可憐,叫小廝稱了五兩銀子給他,他再三稱謝而去。宦萼一面走著,不勝長嘆道:“都不過為些銀錢,父子夫妻弟兄朋友主僕皆不相認,世風至此,真堪墮淚。”一路嘆息而回。

又一日,他到了一家門首,舉目一看,真是桑戶繩樞,茅簷草舍。蕭條景狀,鄙不堪言。聽得裡面一個女孩子聲氣,哭得十分哀慟。又不好進內去問,勒馬等了一會,只見兩個人打裡面出來,嘆氣連聲道:“可憐,可憐,看這個樣子,真乃傷心。說不得我們行個好,弄碗飯給他度著命。”宦萼忙下馬問道:“是甚麼事?可對我說說。”那二人看了他一看,答道:“這家一個寡婦姓毋,他男人叫做終聲,早歿了。他從小守著一個兒子一個女孩兒,不肯改嫁。今年兒子十八歲了,女兒是十六。這幾年靠著兒子賣燈,他娘女兩個在家做針指度日。這毋寡婦已死了五六日了,家中一個錢也沒有,棺材也買不起。他有個小叔在鄉里僱與人家做長工,他兒子終小大去尋他叔叔來弄棺材。去了這幾日,還不見來。就來了,還不知可有本事弄口棺材來不能?這婦人孤苦伶仃守了這十來年的寡,死了連棺材也沒有。現在現地的撂著,豈不可慘。幸虧天氣涼,若是夏天怎處?他家這個女兒,日夜守著娘屍哭,家中一顆米也無有。我二人是他左右緊鄰,才來看看,商議弄碗飯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