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亮,房門敲響。
來者是酒樓小廝,言說樓下有人急求見面。
王鯉神識一掃,蹙眉下樓。
剛一見馬識,對方立刻難掩焦急與愧疚地將一隻小布包遞到王鯉面前,深深彎腰。
“公子,在下家中出了急事,接下來怕是不能繼續為公子做嚮導了,您的打賞,在下實不敢受,這些錢您先收回去,剩下的在下明日便還。”
王鯉不接,只看著他的頭頂問道:“什麼事讓你一夜之間生出恁多白髮?”
馬識苦笑,眼睛又是一紅,他吸了吸鼻子,才說:“公子見笑,在下的弟弟……昨日突發惡疾,已是去了。”
王鯉再度皺眉。
“他打小身體就不怎麼好,生來八字純陰,這些年多有坎坷。前幾日我便發覺他臉色有些微白,話也少了許多,我只當是冷的累的,卻不想……”馬識低頭抹淚,順勢躬身:“公子,家中孃親已老,身體欠佳,此時我必須在家照顧,還要為弟弟安排喪事,還請公子見諒。”
王鯉頓了頓,眸中星輝閃爍。
“你弟弟替伱在城主府做事?”
“是的,公子。”
王鯉不再追問,將他遞出來的布包推回,“生老病死,不可預知,這些銀兩你且拿去為你弟弟治喪,再好好照顧家中老孃,這些日子咱們走得地方不少,我對此地也勉強算是熟悉了。”
“公子……”
“勿復多言,去吧,節哀!”
馬識感動之情溢於言表,再三致謝後,青年的身軀佝僂著離去。
王鯉靜靜注視,待其身影消失,他目光轉向遠方城主府,瞳中劍芒迸發。
很快,小貓大狗從樓上跑下來,王鯉按下心中潮湧,神怡氣靜地走向此前未曾涉足的城外碼頭區域。
安平渡口。
步履至此,望著來來往往的船隻,熙熙攘攘的商旅,王鯉又有所悟。
一言以蔽之:客死異鄉。
馬識曾言,十年前,安平府城在此開運河、修渡口,連通官道,直入城內,眾惠並舉,自此商旅無數,昔日在蜀王朝排名倒數的安平府脫離貧瘠,就此騰飛。
這是一項十分合理且後續也證實非常英明的政策。
但這件好事的出發點,是否真的是為百姓著想?
因它而生的人不少,因它而死的人又有幾何?
流波生輝,萬帆競立。
王鯉孤立岸邊,髮絲飄揚,河畔清風帶來渡口沸騰喧囂的同時,彷彿也吹起了多年沉寂於此連冤屈都喊不出來的散魂碎魄。
天色漸暗,涼風忽起,少頃,細柔的雪花飄落,不待人們回神,便又化作鵝毛大雪。
冬天的雪本來無甚出奇,可看雪的人心境不同,含義自然有別。
王鯉撣去肩上飛雪,轉身,徑直向城主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