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使她不得不乖乖聽話。舅舅還把「小千」當小孩看待。儘管在眼前的是二十幾歲的外甥女,但在舅舅內心某處,仍是看成七歲的小女孩吧。每當千鶴這麼想,就覺得自己的袖子好像被停留在照片中七歲模樣的表妹緊緊揪住。
會經,她與舅舅的對話中幾乎不會提到表妹。在那段時期,他們無法好好交談。舅舅和她共有的回憶中,總是有表妹的身影,避開表妹讓他們什麼話都沒辦法說。後來總算可以談到表妹了,但總是一遞又一遞談著表妹往日的回憶,避開最重要的地方。只有不提宵山發生的事,他們才能談話。
但是,她不想在宵山之夜提到表妹。
「工作怎麼樣?」
「嗯,能畫的我都畫了。」
舅舅微笑道。「已經夠了。」
「別說這種喪氣話。舅舅又不是老公公。」
「是老公公了。我已經是老公公了。」
「媽媽要是聽到,一定很傷心。」
「也難怪她傷心,因為我要是成了老公公,姐姐就是老婆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舅舅拿起雞蛋糕,不斷嚼著,緩緩轉動脖子看著庭院。這動作讓舅舅看起來更像上了年紀的老人,千鶴不禁感到悲哀。
這個院子就連中午也只能射進一點點陽光,在太陽西斜的這時候早已暗了。這幢獨棟房子四周縱橫密佈的巷子都感染了宵山的熱鬧,但喧囂與燈籠的燈光卻送不進這房間。她聞著緣廊下傳來的蚊香味,豎起耳朵。不禁懷疑自己才剛經過的宵山的熱鬧是不是幻覺。
「好不真實喔。」
「怎麼說?」
「這麼安靜。今天明明就是宵山。」
「是啊,這裡總是很安靜。」
舅舅喃喃地說。
「舅舅,你還好嗎?」
「什麼還好?」
「我看你氣色很不好呢。柳先生也很擔心。」
舅舅凝望著她的臉,喃喃地說:「反正你是不會相信的。」
「不相信什麼?」
「不過,我還是告訴你吧。」
「快告訴我。」
「柳君啊,他人真的很好,所以要我把事情告訴你。」
「什麼啦,舅舅,不要嚇我了。」
「舅舅沒有要嚇你。事情很簡單。」
舅舅說出令人不解的話:「從明天起,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冷靜的語氣讓她更加害怕。明明是自行追問的,卻又想堵住舅舅的嘴。
「你在說什麼啊?」
她強作笑容,舅舅把萬花筒拿給她。
那是罕見以漆器做的,樣子與她在孩提時代玩過的不同。精巧地描繪了幾隻小金魚,彷彿在表面上遊動。
〇
在組裝了鏡子的筒子裡,加入色紙或碎破璃。一面轉動筒子,一面從筒子的一端望進去,筒內便有各式各樣的圖形旋轉,出現後又消失。這就是名叫萬花筒的玩具,明治時期又稱為「百色眼鏡」或「錦眼鏡」。
舅舅在半年前的冬天,開始對萬花筒產生興趣。
每次柳先生來舅舅的畫室看新作進度,一定帶上伴手禮。有時候是關心舅舅的健康而帶吃食,有時候則是帶舊貨店買的稀奇東西或租借畫廊的年輕畫家的作品來聊聊。舅舅會笑說「他就像在我這裡進出的骨董商」。
那天,閒聊了一會兒之後,柳先生拿出萬花筒。
「這東西還真叫人懷念啊。」
「前陣子整理先父的遺物發現的。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讓我看看。」
萬花筒的確是具有魅力的玩具。專心看著一個接一個出現又消失的圖形,會發現同樣的圖形不會出現第二次。就像池水上生成的波浪一樣。舅舅著了迷似的看著。「真有趣。小時候倒不覺得有什麼。」
「喜歡的話,就送給您。」
「可以嗎?」
「反正我本來就想處理掉了。」
「那我就收下了。」
為了爭取僅有的陽光,他們往緣廊靠,正雙雙看著萬花筒讚歎時,千鶴來了。看到兩個大男人低頭在緣廊下湊在一起,她問道:「怎麼了?」
「哦,小千。」舅舅回頭低聲說。柳先生輕輕放下萬花筒,端正儀態向她鞠躬。看到本來專心看著萬花筒的大男人擺出正經八百的神情,她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微笑。
舅舅依然正色說:「這一位是畫廊的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