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她總是探頭過去看,只見整條巷子被大群遊客淹沒。不時聽到孩子叫賣粽子的聲音。與鬧區中狹小的道路相比,烏丸通好走些,因此她邊看著攤販邊走。遊客隨興在辦公大樓前席地而坐。攤販溢位的香味在大樓峽谷中形成漩渦,誘來鳥兒成群飛舞。她向攤販買了雞蛋糕。
她走過舅舅家所在的六角通繞到三條,因為她還是提不起勁去看舅舅。在烏丸三條那棟紅磚建築的銀行轉了彎,來到洲崎芭蕾舞教室前。門旁那盞深綠色老式電燈、牆上的細長窗戶,仍是她在這裡學舞時的模樣。這幢老大樓的大廳裡掛著舅舅畫的油畫。
她停下來抬頭看大樓時,一對看似姐妹的小學生合力推開玄關大門,滾也似的來到三條通上。兩人梳的同款包頭油亮亮地發光,彷彿兩顆滾動的橡子。姐妹倆笑著穿過她身邊。她們形影不離地奔過的模樣,好似彼此間綁了繩子互相拉扯一般,令人莞爾。
我們以前也是那樣。
她回頭看著那對姐妹這麼想。
〇
由於附近巷子擺出了山鉾,平常行人不多的這一帶熱鬧得令人難以置信。千鶴穿過人群走向舅舅家。
舅舅所住的獨棟房本來是外公外婆的住處,房子舊得都染上了線香的味道。與外公死別後,外婆搬到桂的住屋,與千鶴一家同住,這裡空了一陣子,但離了婚的舅舅把這裡當作畫室兼住處也已經十年了。在住商混合大樓與公寓的包圍之中,這幢木造房子彷彿被時光遺忘。她很喜歡這裡。日照雖然差,但後面有院子,有外公種的山茱萸。儘管是在繁華的鬧區中心,對外的通道卻只有一條穿過住商混合大樓縫隙的石板私人小巷,她從小便對這種「隱秘之家」的印象莫名懷有好感。
私人小巷的入口有一道鐵格子門,掛著寫著「河野啟」的信箱。推開鐵格子門,鑽也似的走過白天也昏暗的石板小巷,喧囂立刻遠去。抬頭看,便是住商混合大樓切割的細長天空。
屋簷下襬著防火用的紅色水桶,格子門緊閉。
她正要伸手開門,門突然開啟,舅舅探出頭來。她倒抽一口氣,頓了一下,才總算怒道:「不要嚇我啦!」
「哎,抱歉。」
舅舅低聲說。「我想你也應該到了。」
她覺得奇怪,舅舅怎麼知道自己今天要來?卻因為舅舅的外貌而分了神。「舅舅,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你臉色好差,好像一下子變老了。」
「你最近老這麼說。」
「哪有。我這是第一次說。」
「這樣啊?來,進來吧。」
舅舅露出有氣無力的笑容,轉身背向她。
進了飄著餿味的玄關,她看著舅舅站在前面的背影,頸項上的肌膚讓她想起去世前的外公。上一次來找舅舅不過是不到一個月前的事,舅舅的白頭髮卻好像突然變多了,問答也心不在焉的。她感到不安。
走廊一直延續到通往二樓的樓梯旁。舅舅走過走廊,進入三坪的起居室。她說「我來泡茶」,要走向走廊後面的廚房,舅舅卻一面往榻榻米上坐,說「我已經準備好了」。她停下腳步往房裡一看,托盤上備好茶壺和茶杯,水壺裡水正沸著。
「舅舅,你有千里眼?」
「來這邊坐。來吃雞蛋糕吧。」
她搖搖袋子。「啊,你聞出來的?」
「嗯,算是吧。」
起居室沒開冷氣卻很涼快。由於拉門全開,看得見狹小緣廊之外的庭院。兩人眺望著院子喝茶,吃了雞蛋糕。
「你剛才見過柳君了吧?」
「啊,他打電話給你?」
舅舅不回答千鶴的問題,說:「柳君是個好男人。他爸爸也是個好人,不過兒子也很了不起。他們很照顧我。」
「我有時候也會去畫廊呢,因為柳先生會寄邀請函來。」
「他為人很親切。」
她指著舅舅拿在手裡的小黑筒問:
「那是萬花筒?」
「嗯,在那邊攤販買的。」
「好漂亮。借我看。」
舅舅搖搖頭,握緊萬花筒。「不行。」
「舅舅好壞心。」
「小千馬上就把東西弄壞。」
〇
和舅舅說話,事後會感到十分疲憊。
舅舅是看著千鶴從出生到大的,握有她的弱點。舅舅年紀也大了,閒聊時為了找共同的話題,便會回溯過往,有時候會重提千鶴自己也記不得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