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外甥女千鶴。」
「舅舅平日承蒙您關照。我是千鶴。」
「敝姓柳。哪裡哪裡,我們才是受老師關照。」
從這個冬天以後,舅舅就開始研究萬花筒,也畫進自己的畫裡。舅舅特別感興趣的,是一種叫作望遠萬花筒(Teleidoscope)的東西。與觀測孔相反的那一端以一個小小的玻璃球封住,形狀和望遠鏡一樣。萬花筒盡頭呈現出來的現實的影像會不斷旋轉變形。
後來,到了七月。
由於秋天要在柳畫廊舉辦個展,舅舅全心投入準備。一旦專心創作,好幾天不出家門也不稀奇。窩居家中工作了一段時間,隔了許久才外出,才發現街上好熱鬧。在室町通轉個彎,聳立的鯉山便映入眼簾。駒形燈籠的燈光照亮了來來去去的行人。
是宵山之夜。
走在路上,舅舅一再重溫十五年前的宵山發生的事。儘管悲傷仍在心底,現在也已經不再外露了。街上擦肩而過的人一定也只是把身穿浴衣的他當作輕鬆愉快的遊客吧。生病咳久了,最後會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但這卻不代表病已經好了。
舅舅經過好幾座燦然生輝的山鉾,最後來到轉角的香菸鋪休息。由於有菸灰缸,他便抽了煙。從香菸鋪轉角往西延伸的小巷似乎是宵山喧鬧的盡頭,充滿了令人驀地裡眷戀起體溫的寂寞氣氛。
明明連行人也沒幾個,卻有一家攤販在這裡設攤。舅舅受到堆在店頭的舊貨吸引。不知是不是燈泡那暈黃燈光的誤導,貨架上的東西顯得特別有魅力。一個板著臉的老人正在舊貨後面往茶壺裡倒茶。
舅舅掃視了貨架。
單調的木製貨架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萬花筒。
拿起來往裡一瞧,貨架上陳列的東西在橙色燈光包圍之下,頓時增殖旋轉。當時舅舅心裡想的是:透過這個萬花筒來看宵山的情景,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雖然是攤販,價錢卻絕對不算便宜,但舅舅沒殺價便買下了那個萬花筒。
回到熱鬧的街上,舅舅不時駐足,拿起萬花筒來看。反正到處都是興致高昂的觀光客,不然就是醉漢,不必為這種孩子氣的玩耍感到難為情。
山鉾的燈光、攤販豎立在巷弄間的燈光、街上的燈光,在萬花筒裡一一旋轉變形,讓舅舅眼花繚亂。路上行人紅通通的臉分裂成無數個,然後消失。只見:年輕男女手牽著手的身影;警察維持交通秩序的身影;與自己一樣穿著浴衣的中年男子的身影;父親母親帶著孩子的身影;穿著紅色浴衣,宛如悠遊於幽暗水渠中的金魚般,在人群中穿梭而去的女孩的身影。在一一旋轉變形的景色中,浮現出一張小女孩白瓷般的臉蛋。
那張臉在萬花筒裡分裂成好多張,一面旋轉,一面露出堪稱妖豔的微笑,頓時讓舅舅忘了呼吸。他把萬花筒從眼前拿開,伸手想抓住輕盈地從身邊經過的紅色影子,卻抓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