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要找你報仇……”他突地一聲大笑,“如今我未謀反,我聽了你的話激流勇退,沒有動過他趙炅半根頭髮,你是不是該守你的承諾,認你的欺君之罪,死給我看?”
話音落後,兩船俱是一片寂靜,人人以形形色色的眼光看著容隱。有些人是詫異,有些人是茫然,有些人隱約聽懂,半是駭然,半是擔憂,也有些人幸災樂禍,心裡暗暗好笑。
北風吹起容隱的白髮,日光之中,他的臉色絲毫未變,突地眾人只聽“噹啷”一聲,眼前一花,楊桂華腰側一涼,探手一按,腰上佩劍已然不見。眾人紛紛驚撥出聲,卻是容隱已然躍過船頭,出手奪過楊桂華的長劍,倒轉劍柄放入上玄手中,劍尖指著自己的胸口,冷冷地道:“容隱之言,向來算數。”
上玄手中握著自楊桂華身上奪來的長劍,劍柄冰涼,容隱負手身前,毫不抵抗。容隱會挺胸受劍,大出他之意料,他自然明白以容隱心性,一劍刺出,他必挺胸迎上,絕不會逃,但不知為何心跳加劇,手掌冰涼,竟而無法立即一劍刺出。
容隱踏上一步,陽光之下,彼此髮際眼睫,肌膚紋理,無不清晰可見,連呼吸之震動,都彼此可聞。“你不敢嗎?”容隱淡淡地問。
上玄閉上眼睛,抵身劍柄之上,一劍刺出,劍出之時,他已抵到了容隱耳邊,低聲問道:“你娶她之時,可曾答應過她,絕不再死?”一言問畢,衣上已然濺上鮮血,長劍透胸而過,直穿背後,劍尖在陽光下仍舊閃閃生輝。
容隱本來臉色不變,即使長劍透胸而入,他仍站得筆直,陡然聞此一言,全身一震。上玄手腕一抖,拔劍而出,連退三步,容隱胸口鮮血噴出,頓時半身是血,只聽上玄仍是低聲道:“你敢受我一劍,殺父之仇,就此……”他一句話尚未說完,容隱猛地按住傷口,上前三步,一把抓住了他,用力之猛,直抓透了衣裳:“且慢!”
上玄全身僵直,突然厲聲道:“還有什麼事?”
容隱嘴角溢位血絲,重傷之下,仍舊站得筆直,一字一字地道:“那‘土魚’賈竇,被人打得傷重而死,雖有人證,我仍不信是你所殺……”
“不是我殺的。”上玄大叫一聲,“放開我!”
容隱仍是搖頭,他竟是死不放手,卻已說不出話來。
對船之人終於驚醒,軒然大譁,但此時風向轉西,兩船之間距離漸遠,卻無人可以如容隱那般一躍而過,徒自焦急。楊桂華在旁微微一笑,走了過來,“看來容大人可以和我等一道回京,雖然王爺劍下留情,這一劍傷勢仍然不輕,皇上定會為容大人沿醫用藥,善加醫治……”言下之意,竟是要趁容隱重傷之機,將他生擒。
容隱死死抓住上玄肩頭,喘息之間,口鼻都已帶血。方才上玄一劍雖然沒有傷及心脈,卻仍是透肺而過,他不肯退下醫治,時間一久,也必致命,但不知何故,他硬是不肯放手。上玄抓住他的手腕,怒道:“放手!”容隱卻是越抓越緊,眼神之中,沒有絲毫讓步。上玄勃然大怒,要將他的手自肩頭扳下,竟然扳之不動,“你再不放手,難道要死在這裡?”
五·不妨死(4)
“跟……我……”容隱忍了好一會兒,終於一字一字低聲說出話來,“回去……”
“我為何要跟你回去?今日你既然敢受我一劍,你我過節兒就此了了,我既非白道英雄,又非黑道好漢,我走我自己的路,和誰也不相干!”上玄怒道。
“聿修……和我……還有……聖香……”容隱換了口氣,“都在等你……”
“等我?”上玄心跳漸快,不能自已的激動,“等我什麼?我和你們本就不是一路!你們是江湖大俠少年俊彥,我……我……”他竟而聲音啞了,“我……”“我”什麼,他卻已說不出來,也說不下去,當年猖狂任性的燕王爺嫡長子啊!
“……回來……”容隱低聲道,語調沉穩,此二字全然發自心中,沒有半分勉強欺騙之意。
等你回來。
上玄臉色慘白,眼眶突然溼了。他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他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突然之間,聽見了有人對他說“等你回來”,就像從來沒有人責怪過他,就像從來大家都理解著他、一直都看著他——就像他一直是那樣簡單可笑,就像他一直是那樣笨拙天真,但即使有不甘心和屈辱感,仍然……仍然發現,其實多年以來,一直有人關心著他、想念著他……
心……怦然一聲,落了地,他心裡很清楚,這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找到的感覺……
歸屬感……
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