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駕時,按官位順序,他站在邵知縣身後或旁邊,但一直沒主動說話,別人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好像個影子一般,到後來邵知縣都忙得差點把他忘了。吃飯的時候,張屏坐在邵知縣旁側,正好是個屋角,跟著敬完酒,默不吭聲守著面前的菜盤吃。若不是高知府突然出聲,可能邵知縣又要把他忘了。
高知府道:“張縣丞快坐,席間不必拘禮。”張屏便又躬身坐下,高知府含笑道:“本府聽聞你乃今科進士,今科主審龔尚書,與恩師曾相同出卞僕射老大人門下,算來本府與你亦可稱同門。”
張屏道:“下官這科,後來閱卷主審不是龔尚書,是刑部陶尚書。下官的老師是陶大人。”
邵知縣終於能斷定,原來張屏並非大智若愚,是真的很楞,與同坐其餘諸人雖都喜聞樂見,仍不免微微汗之。
張屏又道:“而且下官一開始落榜了,後來第三十名遇害,下官才又被添補了上去,湊足三十之數。”
邵知縣輕咳一聲。
高知府道:“張縣丞的言語著實風趣。”
邵知縣打個哈哈:“不過,科考乃禮部主持,這般算來,說張大人出自龔尚書門下,亦無不可。想來張大人亦得過龔尚書許多教誨。”
張屏道:“龔尚書下官未曾見過,禮部的眾位大人,下官只認得蘭侍郎。”
高知府輕笑一聲:“哦,蘭珏啊。不曾想你既是陶大人門生,竟又和蘭大人熟。本府亦聽聞,龔大人身體抱恙,本屆科考事務多由蘭侍郎代勞。既是如此,怎麼你的老師不是蘭侍郎,而是陶大人?”
張屏道:“下官也不知道為什麼。”
高知府雙目微眯:“呵呵,張縣丞真是太風趣了。”
同坐皆無言。邵知縣的一隻腳不禁抬起,剛想伸向旁邊,又縮了回來。
高知府的老師,是當今丞相曾堯,曾丞相的老師乃已故的左僕射卞誥,卞僕射又和先柳老太傅系同門。
邵知縣等對朝廷中的錯雜關係略知些許。張屏先說自己的老師是陶尚書,雖是不領情地嗆了知府大人的話頭,但因為柳老太傅和卞僕射的關係,還可以補救著與知府大人套套情誼。待提及禮部侍郎蘭珏,就真的令邵知縣不知道怎麼評價了。
蘭侍郎騙娶柳小姐,被柳老太傅禁入其門的逸事眾人皆知,是雲太傅王太師一掛,與清流一系勢如水火。
且高知府與蘭珏及前任知府劉知薈大人系同科。據傳未登科前就和蘭珏關係不怎麼樣,當年在吏部,還曾上折彈劾過蘭珏。
彈劾書據說最後被雲太傅看了,沒多久,高知府即外放到地方,待皇上親政後,方才升做知府。官階低於蘭侍郎,但治理一方州郡,跟在禮部為副的蘭珏到底誰官途更順,尚不好說。
邵知縣趕緊開腔轉過話頭,張屏又默默埋頭吃菜,席間高知府未曾再和他說話,連視線亦都掃到張屏旁邊人即止,張屏也一直沒吭聲。
散席,高知府繼續在縣衙內巡視,行至中庭,忽而看了張屏:“張縣丞到任後做何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