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在他的強勢下,我又被迫接受兩塊獎賞,兩人嘻笑小鬧,一瞬間好似難題皆迎刃而解,我倆可心無旁騖放鬆心情。
但恰恰相反,一股煩躁潛流從他一開始向我表述“杯酒釋兵權”時就已時隱時現。我感覺他的煩躁來自慈寧宮,以太后的個性,肯定已經對他直言無隱。
事實上,皇上雖籌劃周詳,但唯有一點也是事關成敗的一點,那就是索尼、鰲拜不能代表皇上出面與多尼等諸位王親談判。雖索尼是三朝元老,鰲拜又戰功顯赫,但即便兩位才高八斗,他們也無法鎮住王爺、貝勒們,身份不對。
祖宗的老規矩大家從來不敢逾越,尤其是抱住祖宗家法頑守自身利益的大部分宗親以及像索尼、鰲拜這樣的保守派。只要多尼等人提出“從來國家政務,惟宗室協理,異姓臣子,何能綜理?”索尼、鰲拜就要立刻躬身退讓,在皇親跟前,不管再擁有如何功勞,奴才就是奴才。
奉皇上旨意勞迎軍隊回朝,內大臣出面足矣。但若是代表皇上免去宗親的兵權,無論多尼他們有沒有異心,驕傲氣盛的他們絕對選擇反擊。被奴才勸服放棄軍權,對於高高在上的皇家主子來說,簡直比丟了性命還不如。
“起初皇額娘對朕的想法讚賞有加。”皇上站起身,牆面上懸掛的“梨花如雪,潔淨觀心”牽引著他走到跟前。這是他親筆書寫,用的正是那塊上等好墨。
忽然他猛地舉起拳頭狠狠砸向牆面,雖隔牆木板厚實,可他的憤怒還是引來回震。似乎牆面在他的重拳下嚇得瑟瑟發抖,隨後牆上的長卷竟脫離固定飄飄然然扭曲落地,猶如風掃梨花,憔悴跌下。
“誰知最後皇額娘卻說索尼、鰲拜代表朕談判是敗筆,豈止是敗筆,簡直就是引發兵戎相見的導火索。朕如此重視皇額孃的親信,皇額娘不是該高興嗎?反倒還斥責朕是顛倒主子奴才身份的糊塗蟲?朕不糊塗,朕心裡明白著,朕是皇上,憑什麼養著一堆主子制約朕,朕就是唯一的主子。”
正色厲聲,他斬釘截鐵明示他內心的希冀。
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無論手段如何,集權一身都是當先之要務,眼前的他同樣如此,這與太祖努爾哈赤建立八旗的共同理政背道而馳。雖太宗皇帝皇太極暗自周旋坐到獨自一面朝南,但也是緩進逐級,何曾如皇上這般大踏步改弦易轍、標新創異。
“既然索尼、鰲拜身份不對稱,行,”他志高昂首,“朕親自去,朕給足他們面子。不聽朕的,那就與朕在德勝門打一場,朕打到他們心服口服。”
方才見他揮拳砸牆,我不由擔心他的手要受傷。可現在聽他說要親自出現德勝門,我痛心他氣憤之後居然就是這樣的決定。我低下頭不去看他,權當他說的是氣話。
他是皇上,他的身份足可在那兒發號施令,而崇尚武力、好戰嗜血的宗親們更願意與他這個從未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皇帝真刀真槍鬥一場。
沒幾人想聽他講宋太祖的溫和政策,他大可學明太祖大開殺戒,直接把兵權奪過來。他也犯不上大費周章命索尼、鰲拜讀兵書,直接派出這以一當百的猛將上前廝殺就可。
可問題是意氣用事的後果他承擔不起,稍微才喘過氣的前朝,留京虎視眈眈的王親,他在德勝門還沒分出勝負,紫禁城就能翻臉變天,這樣的利害關係他心裡應該十分清楚。
他為什麼就是不願意邁過那道坎,到底是什麼原因止住他的腳步,他非要執拗到底?
“皇額娘痛斥朕一頓,說朕昏頭昏腦才會出此下策。”他走到我身前,他的手忽地就抬起我的下頜迫使我與他面對面相視,“皇額娘說現成的人朕視而不見,朕打算胡鬧到什麼時候才罷休。到底他是犯了什麼錯竟然讓朕小氣到如此地步,讓朕好好說個明白。”
他捏緊我的下頜,“知道皇額娘說的是誰嗎?索尼、鰲拜不夠格,朕沒頭腦朕也去不得,那該是誰去最合適?墨蘭,你倒是說說看。”
他氣勢咄咄,“誰去?”
第195章 龍顏大怒,喪心昏智
誰最能代表皇上出面?
也許連皇上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儘管他表面一再排斥,可事實上他的“杯酒釋兵權”彷彿就是為嶽樂量身定製。
掌管宗親事務的宗人府宗正是嶽樂,宗親中權勢最高的是嶽樂,領軍出戰功勳卓著、威信高揚的是嶽樂,領銜議政王、貝勒、大臣會議的是嶽樂,熟讀兵家典籍滿腹經綸最能體會皇上心意且最能表達皇上意思的還是嶽樂。
非嶽樂莫屬,只能是嶽樂。
我垂下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