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著活的勞力的幾句話,就貿然去跟舅爺說,攪合了買賣,傷他老人家跟多年老熟人的交情。便應了幾句,把羊猛打發了。
羊猛跟石奎說瓦的事兒,早被賣瓦的手下看在眼中,上報東家。賣瓦的心起怒意,打算把這多管閒事的打個半殘扔河裡長長教訓。
搬瓦的工人們亦知道羊猛惹禍了。工頭卻因羊猛說,瓦不好,否則摔了一下不會碎那麼多片的事,覺得這憨貨雖然蠢,倒挺實在,一把歲數了不容易,示意手下工人通知羊猛趕緊跑路。
傳話的小工才十八九歲,少年耿直,挺有幾分熱心腸,直接說道,老叔你沒巴結上石爺,先把賣瓦的爺得罪狠了,趁空趕緊跑吧,他們等著傍晚的時候弄你哩。
羊猛很是傷感,加上散材的事,心中瓦涼,不禁湧動辛酸淚,糊住了眼眶。
小工不忍:“老叔你別哭,出來幹活都不容易。寶通碼頭不好混,你真懂磚瓦手藝,咋不往縣裡鄉里找活?”
羊猛道:“俺這把歲數了,在這人生地不熟,招正經工的都要保人薦人,俺誰也不認得,只能喝西北風了。”
小工豪爽道:“你早說麼,春上鄉里各處要修房修水渠,老招人哩。今兒我剛見一位財主家管事的,想找幾個人運磚石回鄉裡。只是路遠工錢薄,一般人不樂意去。你想去,讓我們頭兒幫你打個招呼就成。”
羊猛喜出望外,連聲說願意,求小工轉請工頭推薦。
小工先出去一轉,碰巧那位財主家管事的正在附近採買,因太摳門,工錢低,送到後不管飯不留宿,更不管返回的事,還沒湊夠人。小工也沒求工頭,直接朝羊猛這一比劃,說這老叔樂意走一趟。管事的以為羊猛是這個搬運幫的人,更喜羊猛不多談工錢,當即同意。
羊猛沒料到這趟活竟是個轉運的機會。同行的另兩位工人也是有了點歲數的,在碼頭一天不一定能等到一趟活,才來接這個。三人一路敘敘彼此境遇,惺惺相惜。那兩人心思比羊猛活泛,先從管事那裡問出,財主家買這些磚瓦,也是想學城裡人,在院子裡搭個南方樣式的小榭,供太太賞景、少爺讀書。待運送到,搬磚卸貨時,又發現,因財主太摳,還疑心建造的工匠給磚瓦報高價,偷他家花木,眾工匠一氣之下扔下壘了一半的牆和還沒封頂的屋,跑了個精光。管事的這才不得不親自去碼頭補買不夠的磚瓦。
羊猛三人趁機向財主家自薦,說他們都是熟練泥瓦工。羊猛更說自己會鋪南式瓦,砌花牆花窗。可以先試做一兩天,不要工錢。
管事正愁東家太摳,砌磚上樑的在鄉里隨處可招,但做精細活的工匠一時難尋,立刻答應。
羊猛讓另兩人打下手,現教先做,先拿小瓦在院牆上砌出一個花窗。財主與財主太太都非常滿意,遂留下他們三個人做細瓦工,砌磚上樑之類就從鄉里招勞力來幹。橫豎財主也不講究,整出個差不多的樣子就行。工錢於雙方都很合適,羊猛還能指點指點其他工匠調配牆面與柱漆的顏色,幫他們畫畫臺階和欄杆的樣式。
財主無比滿意,尚未完工,便邀親友賞看,看的人都盛讚“南得很!”“雅緻極了!”財主更加得意,將羊猛三人推薦給自己的小舅子和二大爺。
幾人於是從此生計不愁,另兩人又拉了人做幫手,漸漸聚成一個十來人的小工幫。
但人一多,就不免有人動心想分個高低上下,當那挑頭管事拿多錢的。這些人彼此都是親戚或同鄉,只羊猛一個外地人。原本是他教別人手藝,可漸漸竟變成了做事的時候他出力最多,商議事和分錢時他卻要靠邊站,甚至旁人不做事,只支使他做事,錢卻替他收下了。
羊猛又開始鬱悶,思索已攢了點錢,要不要再換個地方謀生計,又捨不得好容易闖出的這條小路。正糾結惆悵著,他們接了個寶通縣裡的活,僱主正是石奎的舅爺。
出面僱他們的仍是石奎,羊猛一進縣裡酒樓的雅間,石奎即起身:“果然是老哥你。慚愧當日沒聽你的勸,可被那沒良心的瓦商坑苦了!”
舅爺園子裡亭榭的瓦片都沒能全撐到冬天。夏天暴曬後被大雨砸,壞了一批;秋天風大,不知怎的,又吹碎了一批;到入冬結冰,先酥裂了一批;再兩場大雪,囫圇的不多了。
奸商早有預知,多送了兩箱瓦,也已盡數斷裂在雪下。
舅爺盛怒,要把亭榭全部拆光重造。羊猛去踏看後勸說不必,只換屋頂即可。亭榭所用磚木都是上好的材料,精工造就,樣式秀雅,推倒太可惜浪費。牆壁是滲水泡壞了表層,剷除修平再塗刷便能如新。柱子重新刷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