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了壯丁,徑直拉到了臺灣,在軍隊裡最大幹到了司務長。
×廚的餐廳有點古怪,一進門就拐彎,先往左拐,後往右拐,簡直像腸子在肚子裡的模樣。但是總面積可不小,能放三四十桌。裝潢也是蠻好的。我說設計這餐廳的人有大學問,這叫做曲徑通幽。我那位老鄉說,這兒原來是個破倉庫,把門口攔起來,做了春捲店,有門面沒桌子。幹了一些年,掙了一點錢,才裝修一小片,賣起炒菜來,再賣一些年,才有錢又裝修一小片。這麼曲裡拐彎,是要遮住後面的破爛。要是滿牆爛紙被人看見,誰還來吃飯?十冬臘月在街面上賣春捲,呵氣成煙;白天炒一天菜,半夜裡再當木匠、泥水匠,這滋味可不好受。所以,什麼他媽的曲徑通幽,叫蚯蚓打洞更正確。這個店是我老鄉花了近十年時間白手起家練出來的。他真的吃了不少苦頭。不過話說回來,在美國創業,誰不吃苦頭。我老鄉又說,吃苦他不抱怨,就是這輩子苦吃得太多了一點。原來他退了役在臺北開店,日子蠻不壞的,忽然來了老客,說是到紐約混吧,可以發財。綠卡包在我身上。於是我老鄉拿了個旅遊簽證就去了。到紐約下了飛機,連時差還沒轉過來哪,就被按到灶上炒上菜了。人家還告訴他:可不敢出門呀!移民局正逮你這樣的哪。於是白天炒菜,晚上看店,一干十幾年,別說逛街去,連日頭也很少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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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節:域外雜談·中國餐館(2)
這故事講到這裡,基本上算明白了。原來這×廚曾是他的店。至於他從紐約怎麼到了這兒來,也不難想象。他在紐約幹了十幾年後,人家給他一張綠卡說,瞧,我給你辦來了,咱們兩清了。我們山東人是憨厚,但不傻,知道十幾年血汗換張紙片不值。所以再不能給那種人面獸心的傢伙幹,一定要自己闖天下。紐約中餐館太多不好混,就到匹茲堡來了。在這裡當大廚,但是給自己幹。
有關我自己,還沒有給你做個介紹。我插過隊,到過兵團,當過工人,什麼活都幹過。照我看在美國當廚子是最累的。假如他做兩頓飯的話,上午九點多就到店裡了,收拾廚房,備菜,忙忙叨叨,到十點多就開炒,一直炒到一點多,收拾廚房,給員工做一頓飯,就到夜裡兩點多了,這是順利的一天。假如有個把客人屁股沉,坐在店裡不走,也不能攆人家走,頂多去多問幾次:先生,您還要點什麼?這樣準弄到早上四點。假如衛生局來查店,那就要通宵挑燈大戰。衛生局的還老來,逼得你撅著屁股鑽到灶臺下面用鋼絲刷子刷油泥。據我統計,這些廚子每天總要幹十五個鐘點,烈火烤,油煙燻,而且沒有星期天。要是給別人幹,每月還可以向老闆請兩天假。給自己幹就什麼都沒了。雖然外面是花花世界,也沒工夫去看。與此同時,什麼生命呀,青春哪,就如一縷青煙散去了。這麼苦熬總要圖個什麼吧。×廚裡三個廚子,大廚快七十了,現在不是給兒子攢,是給孫子掙學費。一說起養活了一大堆兒孫,也蠻有自豪感。二廚堅持到月底,請了假就驅車直撲新澤西賭場,把錢輸光了就回來。不管怎麼說,這麼活著也算有點刺激。只有這位老鄉,前李老闆,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要熬下去。
李老闆說,他到匹茲堡來創業時,是三十多歲,光棍一條,上無父母,下無妻兒,一輩子苦慣了,也不覺得幹活苦。這話有點不對頭,他哪裡來的這麼高覺悟?我還不明白的是他開餐館,不懂英文成嗎?一說到這裡,我老鄉就有點羞答答。原來他開餐館時,是和個義大利女人搭一夥。有一陣他還能講點義大利話,是在紐約學的。紐約唐人街就靠著小義大利,中國大廚認識義大利姑娘不稀奇。也不知怎麼的,人家就和他私奔了。這件事有點浪漫色彩。奔到了匹茲堡,我老鄉拿出畢生積蓄和吃奶的力氣開起店來,那娘們只管收銀。原來是愛情的力量支援他創業。除此之外,他還開了洋葷。我老鄉說,就甭追問了,女人都是毒蛇,色字頭上一把刀。
對於義大利,我也略有所知。義大利風光秀麗,義大利姑娘漂亮。我們到義大利去玩,被人偷走了錢包和相機。找警察報案,他說偷了就偷了,不偷你們外國人偷誰。咱們的同胞楊傳廣,到羅馬參加奧運會,本來該拿金牌,被一個義大利姑娘瞟上,破了他的童子功,結果只拿了銅牌,金牌被義大利拿走了。這說明義大利人慣使美人計。楊傳廣是中華田徑史上不世出的奇才,號稱十項鐵人,著上了還一敗塗地,何況區區李老闆。李老闆說,開頭那個義大利女人是真心跟他好,滿嘴都是sweet…heart。這件事也可能是真的。誰都知道中國飯好吃,廚房裡難聞。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