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者之跡;如尼采、叔本華、波德萊爾、坡、阿爾志跋綏夫等等,都是我當年神交的好友。晚上,不是躺在床上,一盞昏沉的煤油燈下,追逐著莎寧與巴莎諾夫等人的影子,在橫文的書籍中,即是跑上墮落者之集合所,以感傷的享樂來滿足我變態的本能。這些詩,都是我變態的情緒的表現呵,我自信是如此。因為我那時無意識地毀壞著建築在宗法制度上的‘所謂合理’的生活,來恐嚇那些好意地拖住我留在墳墓中的人們!”
“我有勇氣把青春撕成了碎粉,擲給你們看吧……”
他是感傷的青年。他是苦悶的青年。他是變態的青年。他仿惶徘徊,憂心忡忡。他又不甘於沉淪和寂寞,不屑於墮落和潦倒。
迷惘的他,捲入了法國的象徵派詩潮。那是十九世紀末發端於法國的新浪潮。象徵派的詩人們以為,寫詩應當“主觀”,應當“唯心”。在他們的目光中,世界是雙重的疊合現實世界痛苦而虛幻,另一個世界則真而美。他們用詩暗示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亦即“象徵”。悲觀的情調,廢頹的色彩,成為他們的詩的主旋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象徵派詩潮風靡歐洲。接著,衝擊著中國。姚蓬子一拍即合。
詩是內心的獨白。姚蓬子的詩,映照出他的一顆蒼白、淒冷的心。
在“無邊落木蕭蕭下”的深秋,姚蓬子彷彿覺得整個世界在墜落,在枯萎。現在可以查到的他的最早的一首詩,便是《秋歌》:
黃葉,無聲地飄墮著,
象夢一般的,
或嘆息似的,
負著露和淚墜落在地上了。
遠寺的鐘,
滯重得有如病驢的蹄聲;
聽新蹄聲淹沒了舊的,
我欲低泣。
秋的情調悽迷我的心:
破塔,野寺,
都市的遺址,
都沉入舊情的回憶!
奄奄的嘆息,
逸出我的咽喉了;
可是奔不到三五步,
又消失在空中。
哦,詩人面對凜冽、悒鬱的秋風,不住地嘆息著,低泣著。
詩人低頭吟歎,見到牆角的一張破琴,又是一番悲涼的惆悵的感觸,襲上了心頭。
姚蓬子來回踱著方步,哼成了一首《破琴》:
零落的琴,
比掩在黃草中的歌唇還要寂寞,
比古廟的鐘,更寂寞。
殘弦進裂在秋風中了,
它褪色的襟角與裙邊,
都睡滿了塵絲,青苔。
再不會,夢見了詩人,
曲調未成,就拍翅向他飛奔;
晨露上,也再不見琴聲駐停。
孤獨地,看春花換成黃葉,
看月缺又圓;
秋月下,偷顧影子,活象架枯骸。
大抵詩與杜康如影隨形,蓬子也總離不了酒瓶。他寫《酒後》,如同為自己畫了一幅自畫像:
靠在老舊的絨布枕上,
一個缺嘴的酒瓶
和幾卷未成稿默坐枕旁。
乘燈火打睡在紗罩裡,
幾隻餓鼠,得我允許似的,
放浪地舐食著殘餚。
飛向青年詩人那裡去了吧,
夢之神,我幾回凝視,
瞧不見她翅子的一羽。
沉鬱的鄉思,淒涼的笑,
一向是侍候我顏色的奴才們;
此刻是,風樣的,影蹤都沒有了。
處於青春期的年輕詩人蓬子,不時向“處女的純潔的心”獻上自己的情詩。大抵因為嚮往法國象徵派詩人的緣故,他喜愛法國作家果爾蒙的小說。他一邊寫點短詩,一邊埋頭於翻譯果爾蒙的長篇小說《處女的心》。
蓬子寫過一首總共只有六行的《小詩》。詩雖短,情頗濃:
我將裝飾花環在你發上,
珠練兒在你白嫩的頸項上,
輕紗的衣服在你身上,
金釧兒在你手腕和足脛上;
更將我灰白的顫抖的唇兒,
裝飾在你猩紅的唇上。
月下,花前,視窗,床邊,蓬子一次次為Rose——玫瑰花兒一般的“露絲”,寫下了熱戀的詩句。
呶,蓬子的《今晚》:
燈光是如此慘白,
情調又如此悽迷。
弱似飄泊的幽魂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