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或許還未注意到,只要一開口,他都會把事情和治國聯絡在一起。只要一思考,也都以太平治世為目標。在這個意義上說,他真是一位為太平而降生之人。他的舉止讓人不得不這樣想,況且他已逐漸感化身邊眾人。
家康將諸子或安排到水戶,或封到甲斐,或分到信濃。對於此事,勝重起初也以為:將軍大人只想著自己的兒子。他自以為看到了家廉作為一個尋常人的弱處。但現在,這個叫竹千代的孩子的出生,讓他意識到那不過是無端妄測。家康乃是想透過確定諸子的封地,牢固地建立自家的嫡庶秩序。
家康自始至終都說,自己的意思只是作為建議。他們談了一夜。
內藤次右衛門正次將於次日一早,帶著這些吩咐離開伏見,直奔江戶轉達與秀忠。
此時的秀忠,已是從二品權大納言兼右近衛大將,補授右馬寮御監。但對他來說,父親仍然至高無上,家康的這些“建議”,定能立時變成現實。
家康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辭去將軍之職時,竹千代出生了。這是上天賜予他的大禮,亦是可喜可賀的暗示。一代一代傳下去,幕府的根基便愈發牢固。
是夜,勝重留宿伏見城。
本阿彌光悅和茶屋四郎次郎一起前來祝賀,是為次日清晨。此時內藤正次已出發去了江戶,前去送行的板倉勝重已回到城中,家康還有話與他說。
第三代茶屋四郎次郎乃是第一代茶屋次子又四郎。去歲歲末,又四郎的兄長清忠去世,年僅二十,尚無妻室子嗣,便由弟弟又四郎繼承了家業,成了茶屋家第三代家主。又四郎不僅得家康喜愛,所司代板倉勝重也看到了他非凡的才能,對他比對其兄更加器重。因而年紀輕輕的又四郎已開始協助板倉勝重,擁有氣派的職名:上方五所商家儀禮管事、京都商事總管、總町總領,還時常出入長崎。本阿彌光悅因與其父之誼,成了四郎次郎最好的幕僚。
家康聽說二人前來,馬上中斷了與勝重的談話,命人把他們帶來。勝重非常清楚家康的心思。雖然家康尚未明確說出自己的想法,但勝重知,家康是想讓位於秀忠之後,一邊協助秀忠,一邊著力於海外商事。
眾所周知,秀吉公起初遵信長公遺志,並不反感洋教,可後來卻施以嚴厲鎮壓。而那之前,秀吉甚至打算聽從高山右近建議,將洋教定為國教。他之所以突然反感洋教,是因他知悉了一個事實:洋教徒試圖借傳教之名,將日本置於西洋諸國治下,洋人甚至還將天草一帶的大量貧民裝進奴隸船賣到天竺。這一事實讓秀吉怒不可遏,遂大力鎮壓洋教。
然而家康對洋教無甚戒心。他以為,只要海內安定,便足以鎮住那些蠢蠢欲動的惡人。秀吉認為政商不可分,遂對商事進行了遏制,但家康認為,只要天下安定,就應和海外通商,並不因此有任何不安——他有這樣的自負。
板倉勝重甚是清楚家康的心思,他恐是想向茶屋打聽些海外諸事。想到這些,他也留在了家康身邊。
光悅依禮致完賀辭,擔心地看了板倉勝重一眼,道:“小人有事想單獨稟告將軍大人。”遂又改口問:“不知大坂是否已派來了賀使?”
茶屋一聽此言,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自從家康被封為徵夷大將軍,天下尚無其他商家可進出他的房間,與他面談。不管是茶屋四郎次郎,還是本阿彌光悅,只要是在諸大名濟濟一堂的大廳,他們便會主動透過下人傳話,但被帶到房裡,則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他們可以和家康閒聊,甚至可以毫不拘束地打趣。
“大坂嘛……”家康語氣不太肯定,看向勝重。
“大坂或許還不知。即便知道,今日匆忙派出使者,也得明天才能到。”勝重明白家康的意思,回道。
“不,他們知道。”光悅轉向勝重。他認為勝重更好說話,因為他近來跟板倉勝重關係也甚為親密,簡直成了其幕僚。
“哦,是伏見城有人去通知了他們?”
“不。應該是大納言夫人派人去報喜,因而……”光悅頓了頓,看看勝重,又看看家康,“若未出亂子,使者想必該到了。小人是這樣想,才問一問。”
“大坂出了亂子?”家康歪了歪身子,道。
“是接到訊息前還是之後出的亂子,二者差別巨矣。”
“究竟是何事?”
“那個曾許配給茶屋的女子,也就是作為千姬小姐侍女而去了大坂的榮局,大人您知得,她現已告假了。”
“阿千的侍女?茶屋的……”家康驚訝地睜大眼睛,看看茶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