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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惚惚,張居正動了惻隱之心。待方老漢嘮叨完畢,他問道:

“方老爹,您雜貨鋪的生意可還興旺?”

“雜貨鋪?”方老漢悽然一笑,“還好,還好。”

張居正看出其中有隱情,開導說:“方老爹,你不用隱瞞,有話直說好了。”

方老漢愣了一會兒,喉管裡忽地湧起一口痰來,他猛咳幾聲,才嘆氣說道:“實不瞞閣老大人,小可的雜貨鋪已關了兩個多月了。”

“這是為何?”

沒想到張居正這一問,倒把方老漢心中的苦楚全都勾了起來。自從他的兒子方大林被王九思當街打死之後,這個案子便成了京城的第一大案。刑部、大理寺、東廠、錦衣衛等一應辦案部衙,走馬燈一樣,幾乎不隔天地到方老漢家問事取證。常言說得好,窮人怕接媳婦,富人怕打官司。只要有驚動官府的事,有多少銀子你都賠得進去。單說方老漢家,來一起胥吏皂隸各色差人,哪怕問了三兩句話,都得打發一頓酒飯,見人封幾個腳力錢。開頭,方老漢一心只想著給兒子伸冤報仇,花再多的錢也不心痛。各衙門辦案的吏卒,都是些能在幹骨頭上吮出血來的刁鑽螞蟥。吃了原告吃被告,本是他們的行規。如今這個案子,王九思是個無家無室的人,又已經關在東廠大牢裡,人都見不著,又從哪裡去榨油水?因此差人們便都把弄錢的主意打在方老漢身上。一個多月下來,可憐的方老漢做一輩子小生意,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一點家底就被敲得一乾二淨。可是這王九思究竟償不償命,卻還一直沒個說法。其實這案子有東廠把持,任什麼衙門都插不上手。方老漢只是個本本份份的苦主,這裡頭的一淌子渾水他哪能知道?只要是個皂衣皂褲的公門中人,他都當是一個得罪不起的王爺,都是能替兒子伸冤的恩主。所以,大凡進門之人,他都是好酒好肉的款待,現鈔現銀的打發。又過了一個多月,不但把方老漢的幾個家當吃得乾乾淨淨,而且還欠了一屁股爛債,一家人賴以活命的雜貨鋪也山不顯水不顯地垮了下去。看看家中什麼都沒有了,差人們也不再上門。直到此時,方老漢才明白這些衙門中的吸血鬼並不是為了給他伸冤,而是挖空心思前來敲榨錢財。好端端的一個殷實之家,如今已是家徒四壁人財兩空。方老漢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只得領著新寡的兒媳和尚未成年的孫女雲枝苦熬歲月。

在張居正一再追問之下,方老漢聲淚俱下講出了這段隱情。看到張居正緊繃著臉,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王篆急了,紫漲著臉,對縮在一角兀自抹著眼淚的方老漢說:

“方老爹,你這麼多苦處,為何本官來了兩次,再三詢問,你都不肯直講?”

方老漢畏葸答道:“小可不敢講。”

“為何不敢講?”

“小可心想,冤枉錢已經花去許多,如果講出來,這些當差的老爺一怪罪,又跑來找碴子拿咱,那小可花出去的錢,豈不白白打了水漂兒。”

“真是豈有此理!”一直咬著腮幫骨一聲不吭的張居正,這時終於爆發了,他騰地站了起來,恨恨罵道,“京城之內,輦轂之下,竟有這等徇私枉法魚肉百姓的公門敗類。方老爹,這些人你可還記得?”

“記……啊,不,不記得了。”方老漢吞吞吐吐,張居正知道他仍心存顧忌,便壓下火氣耐心開導:“老人家,你不用害怕,有我張居正給你作主,看還有什麼樣的人敢來欺負你。你只要肯講出來是哪些差人敲榨過你,我必將他們捉拿歸案繩之以法,拿走的錢一釐一毫也得吐出來。”

“張閣老,您,您,您老的話可是真的?”

方老漢看著張居正眼睛裡的兩道寒光,似乎看到某種希望卻又不敢相信這是現實,因此激動得語不成句結結巴巴,問得也不甚得體。

王篆聽了方老漢的問話,嘖了一聲,加重語氣說:“你個方老爹好不曉事,你以為張閣老什麼人,可以隨便說著玩的?他是當今首輔,一句話頂一萬句,你懂嗎!”

“我懂我懂,”方老漢點頭哈腰越是激動越顯得卑微,“首輔就是前朝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不是凡人,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的。小可我何德何能,芝麻大的事竟驚動了宰相,大林啊,你不該死呀。”

方老漢語無倫次說著說著就想起冤死的兒子,又癟著嘴嗚嗚地哭起來。看到方老漢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張居正心中非常難過,他吩咐王篆:“介東,方老爹的事,就交由你來處理,那些敲竹槓的人,不管是哪個衙門的,一律從嚴懲處。他家的雜貨鋪,旬日之內,也必須重新開張。”

王篆拍胸脯應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