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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既不串門,也不交頭接耳。更有那些在肥缺上或者在要緊衙門裡當值的顯官,往日裡神氣得不得了,見了人像只大肥鵝一樣頭昂到半天,如今也縮了氣兒軟了脖子,逢人打招呼都成了笑臉菩薩。這皆因京察的聖旨既出,兩京官員無論大小都得考慮自己的升降去留。在這關乎前途命運的非常時期,誰能不著急?

誰又還有閒心插科打諢說笑話?連前些時因胡椒蘇木折俸引發的風波,多數官員們大發牢騷

,甚至有的人蠢蠢欲動想鬧事。如今也都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所以,前頭說的亂,是亂在兩京官員們的心裡。

究其因,官員們的慌亂主要是心中沒有底。誰都知道十歲的小皇上當不了什麼家,真正決定眾官員命運的還是新任首輔張居正。這種情勢下,針對張居正的各種各樣的猜測紛紛出籠不脛而走。譬如魏學曾與王希烈的擔心,六科廊言官的分析,甚至更有危言聳聽者,楊博都不

知聽了多少。因為隔著輩分,楊博與張居正並無深交。但同在政府多年,特別是在最近兩年

任兵部尚書期間,與內閣中分管兵部的張居正有著較多的接觸。他對張居正的練達思想行事風格還是有相當程度的瞭解,他雖然不敢保證張居正不會利用京察排除異己,但他更認為張居正這一舉措有其更為深遠的意義。在這一點上,不僅僅是他,兩京稍有資歷的官員都應該清楚。

話要說回到隆慶二年,剛入閣不到半年的張居正在當時內閣四名輔臣中位居末次,就向隆慶皇帝上了一道《陳六事疏》。開篇就講“近來風俗人情,積習生弊,有頹靡不振之漸,有積重難返之幾,若不稍加改易,恐無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臣不揣愚陋,日夜思惟,謹就今之所宜者,條為六事,開款上請,用備聖明擇。”接著,張居正便從省議論、振綱紀、重詔令、核名實、固邦本、飭武備等六個方面全面系統地闡述了自己的施政綱領,希皇上能夠“審時度勢、更化宜民”,從政治、經濟、軍事諸方面推行改革。改變自正德、嘉靖兩朝積留下來的吏治腐敗、法令不行、國庫枯竭、武備廢弛,豪強勢力大肆兼併土地,百姓破產,民不聊生的嚴重局面。在這篇洋洋萬言的《陳六事疏》中,張居正對承嗣大統的隆慶皇帝充滿了期望。他惟願隆慶皇帝能夠像成湯那樣做一代英主明君,他自己也作好準備當一個輔佐成湯成就霸業的伊尹。但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隆慶皇帝素無大志,擔驚怕苦捱這麼多年才好不容易登上御座,因此他只想粉飾太平花酒自娛,根本沒有勵精圖治富國強兵的念頭。何況還有更深的一層,張居正還沒有取得這位新皇帝完全的信任,那時內閣中的兩位名臣徐階和高拱,雖然因為互相爭鬥而兩敗俱傷相繼致仕,但張居正前面還有李春芳、陳以勤等素有名望雍容進退的老臣。所以,一切大權還輪不到他這位年僅四十四歲的末輔。鑑於這些原因,隆慶皇帝收到《陳六事疏》後,只是敷衍式的嘉獎。他的硃批“覽,卿深切時務,具見謀國忠懇,著該部院議行”,只是一紙空文,國家政治局面依然是水行舊路沒有多大改變。但是,張居正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氣餒。當伊尹霍光這樣的名臣良相是他畢生的政治抱負,他一如既往地以超乎常人的忍耐等待機會的出現。功夫不負有心人,隆慶皇帝駕崩新舊更替之機,張居正終於把握住機會榮膺閣揆之職……

楊博迷迷盹盹這麼一路想來,忽然他感到轎子緩了下來,睜眼一看,只見轎伕們正在磨轎槓準備折向吏部衙門所在的富貴街,他趕緊蹬了一下轎板,掀簾叫道:

“不要磨了,徑直去內閣。”

聽說楊博乘轎來訪,張居正趕緊丟下手頭事情,走到內閣門口迎接。楊博是那種表面謙和內心倔犟的人,高拱任首輔期間,他竟沒有到內閣一次。有關兵部的事情,除了廷議,實在有要事磋商,往往是高拱屈駕到兵部會議。好在兵部一直由張居正分管,高拱也省了許多尷尬。那時候,張居正雖是楊博的上司,但楊博是老資格,無論朝野人望都重,因此張居正在楊博面前總是表現謙恭,每次相見都執晚生禮。楊博表面上不說什麼,內心中對張居正卻有著十分的好感。如果不是這樣,今天他就不會親自來內閣拜訪。

楊博在內閣門口下轎,張居正快走兩步迎了上去,雙手一揖說道:“博老,天氣酷熱,您怎麼來了?”

楊博拱手還了一禮,答道:“心裡頭窩的事情太多,想找你傾吐傾吐。”

不說商量而是說傾吐,細心的張居正聽得出楊博既要擺老資格,同時也把他當朋友看待,於是笑道:

“您有事,僕可以去吏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