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做甚?”馮保打斷胡自皋的話頭,蹙著眉頭說,“來看看就是人情,還要什麼薄儀?”
“卑職知道老公公守身惟謹,廉潔自律。但老公公是前輩,卑職叩見豈能無禮。”
馮保臉色一變,胡自皋不免心下發怵,說話時舌頭也就不那麼靈便了。虧了徐爵這時上前接過他手上託著的錦盒,開啟一看,是一張銀票。
“喲,是一萬兩!”
徐爵故意驚叫,他這實際上是給馮保透信,馮保聽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下不為例了。”
胡自皋長長吁出一口氣,又深深打了一拱說道:“多謝老公公栽培。”
馮保示意胡自皋坐回去,問:“你究竟有何事需要咱出個面,不妨直講。”
“我,啊,卑、卑職想……”
胡自皋結結巴巴話不成句,馮保瞧著他的窘態,抿嘴一笑,譏道:“你們這些進士出身的人,總脫不了那一個字兒,酸!巴心巴肝想要得到的東西,可就是呀呀唔唔地上不了嘴。”徐爵也趁機嘲笑:“是呀,不說正事兒,滿身都是嘴,一說正事兒,一張嘴反倒成了扎口葫蘆。”
聽了兩人的奚落,胡自皋臉紅到耳根。一咬牙,便赤裸裸說出了心底話:“蒙老公公鼓勵,卑職就直說了,卑職想升個官,挪挪位子。”
“好哇,升個什麼官,想好沒有?”
“想好了,聽說兩淮鹽運使顏元清四年任期已滿,如果卑職能接任……”
看到馮保微閉了雙眼,胡自皋便打住了話頭,好一會兒,馮保才睜開眼,徐徐說道:“兩淮鹽運使是朝中第一肥缺,還是個四品衙門,你胡自皋真是敢想啊!”
“不是卑職敢想,而是兩淮鹽運使這個位子,一定得是老公公自己的人坐上去。”
“啊?”
“卑職只要坐上這個位子,一切都聽老公公差遣。”
馮保“嗯”了一聲,並不作明確的答覆。這時,又有家人進來稟道:“老爺,邱公公求見。”
“啊,他來了,領他進客堂。”馮保吩咐過,又對胡自皋說,“你的事兒咱知道了,你先回去罷。”
第六回 為求人大�舍至寶 談家事首輔釋愁懷
馮府的客堂有五楹之大,就是百十人坐在裡面也不顯得擁擠。京師顯宦或鉅富人家,客堂裡都裝了戲樓,馮保家也不例外。這客堂彩繪樑棟極盡藻飾,一應傢俱大至金飾木雕六折屏風小至髹漆器皿,無一不精緻。就是四壁牆上掛著的那些書畫,也全都是宋元精品。每當夜幕降臨,大廳裡三十二盞宮燈一齊點亮,照耀得如同白晝。
馮保從外花廳裡與胡自皋告辭了出來,只見邱得用已在客堂南廂裡坐著了。馮保趨身過去,滿面春風說道:“邱公公,什麼風兒把你給吹來了。”
邱得用站起身來,乾笑了笑,答道:“咱回宅子,想著晚上也沒甚急事,索性就繞了一腿,過這邊來拜望拜望馮公公。”
邱得用想盡量說得自然些,但在馮保聽來依然是假話。他知道邱得用肯定是為他外甥章大郎的事情而來。邱得用出任乾清宮主管之後,在紫禁城中的地位迅速上升。論級別,乾清宮主管與二十四監局的掌印一樣,都是享受五品待遇,但因他是李太后跟前的紅人,內外廷想求李太后辦事兒的人,都變著法子巴結他,故無形中就顯得高人一等。邱得用為人本來還算本分,但因求他的人多了,把他的架子給求大了,看人打發的那一套,不知不覺也就學會了。就像對馮保,表面上他依然恭恭敬敬,但言行舉止間,常常不經意地表現出一種優越。馮保看了心裡頭很不舒服。覺得邱得用的氣焰長得太快,一直在瞅機會要殺殺他的火氣。
“邱公公不是住在西城麼,你這一腿子可就繞得遠了。”馮保揶揄地說。
“馮公公這是責怪咱來得遲了。”邱得用答非所問地回了一句。論級別,在馮保面前,他不應稱“咱”而應稱“小的”,這就是他不經意間表現出的優越。他四下瞅了瞅,驚歎道,“人家都說馮公公府上佈置得好,果然名不虛傳,看看這客堂,京城裡沒有幾家的。”
馮保今夜裡心情好,樂得與邱得用扯野棉花,答道:“也算不得什麼好,就是敞亮一點。聽說邱公公喜歡聽曲兒?”
“還不是跟太后學的。”邱得用的口氣不無炫耀,“她老人家喜歡聽曲兒解悶,咱在一旁練耳朵,練多了自然也就喜歡上了。”
“今兒晚上正好沒事,咱老哥兒倆,就選幾支曲子聽聽,如何?”
“聽說馮公公家裡養了個戲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