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咱爹可以升個侯。”
“他還說了些什麼,你詳細道來。”
“王侍郎說,按國朝慣例,國丈的最高勳位只能是伯,但咱爹情形不一樣。第一,在咱爹之前,沒有哪一個國丈的外孫當了皇帝,有的還沒有等到外孫登基就去世了,有的雖有外孫卻不是太子。所以,咱爹這是特例;第二,王侍郎還說到你。”
“說咱什麼?”李太后問。
李高嚥了口唾沫,繼續說道:“王侍郎說,姐姐你晉封為慈聖皇太后,與晉封為仁聖皇太后的陳皇后身份抬平,這也是特例。既有這個特例在前,咱爹從武清伯晉升為武清侯,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他真是這麼說的?”
“就這麼說的,除了李高,還有咱這兩隻耳朵呢。”李偉趕忙插話。
李太后又問:“王希烈既這麼說,為何不見他有摺子呈上?”
“他想寫,但晉封的事兒,不能用手本,應用禮部公折。說到公折,王侍郎當不了家。”
“為何?”
“公折必須由禮部尚書具名,王侍郎不是。”
“繞了半天,他是想當尚書,”李太后冷笑一聲,問李高,“你知道王希烈是誰的人嗎?”
“知道。京城裡傳,他和魏學曾兩人,是高拱的哼哈二將。”
“既知道這一層,為何還要與他來往。”
這一問,李高不敢講話了。李偉又開始接腔:
“綵鳳,你不要定眼看人,王希烈先前跟著高拱跑,這不假。有奶便是娘,這是人的天性。高拱現在沒奶給他王希烈吃了,他憑啥還跟著那糟老頭子?他只會睜大眼睛,找個新靠山。”
“這種人更不能用!”
“閨女盡說傻話。”李偉呲著黃牙一笑,說道,“閨女你大概記不得了,你三歲的時候,爹帶你走親戚,他家一隻黃狗撲上來咬你,爹去攔,被那畜牲咬了一口,至今,腳脖子上還留了一個疤。後來,爹把那隻黃狗牽回來了,先吊著打了一頓,再好好地餵食兒給它。不出兩個月,那條大黃狗便習慣了新主人。村裡頭一些娃兒想欺侮你,大黃狗就撲上去咬。那幾年,爹在外做泥匠,常常不回家,多虧了那隻大黃狗保護你。”
李太后懂得武清伯說這個故事的用意。但因昨日在測字館聽了李鐵嘴的忠告,已是特別忌諱這個“狗”字。她看看銅爐裡的計時香,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覺得這場談話該結束了,於是說了一句:“爹,提這些陳芝麻爛豆子的事兒幹嘛。”接著喊過內侍,吩咐送客。
李偉還有許多話要說,但閨女要他走又不敢不走,磨磨蹭蹭到了門口,又回頭對李太后說:
“綵鳳,王侍郎有意讓咱當侯,這事兒,你得放在心上。”
“去吧,去吧。”
李太后不耐煩地揮揮手。李偉有些生氣,不由得提高嗓門吼了一句:
“狗蛋,咱們走!”
看著武清伯父子匆匆遠去的身影,李太后心裡頭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兒。自從昨日下午在測字館讓李鐵嘴測了三個字,回來後李太后一夜失眠。因為兒子未成年需要監護,她們母子同居一室。她夜裡幾次下床,輕輕走到對面兒子的床前,看著兒子熟睡的憨態,心靈既充溢著慈愛、甜蜜與驕傲,同時也更加明白自己應該擔負的神聖責任。兒子登極不過兩個多月時間,京城裡卻沒有一天平靜。國庫空虛、官場爭鬥、介冑大臣同朝異主、州府旱災積欠難收,一場又一場暴風驟雨不期而至。所有這一切,無不讓她整日提心吊膽,寢食難安。就說前些時張居正請旨施行的胡椒蘇木折俸,因武清伯等人的告狀,她一怒之下,讓兒子繞過內閣直接諭旨戶部,取消了勳貴們的實物折俸。她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她也知道這樣勢必會給張居正施政帶來麻煩。所以,一連多日,她與兒子深居大內,不接見任何大臣。她要藉此機會考驗一下張居正,一來對他們母子是不是真正竭盡忠忱;二來面對如此危局,看他如何運籌帷幄度過艱難。透過這些時各條渠道傳來的訊息證明,張居正對皇上沒有半句怨言。他一方面想方設法開闢財源,另一方面對京察毫不放鬆,把懲治貪墨放在第一。他的所作所為,讓李太后心下稍安。她讓馮保向張居正講述唐朝姚崇的故事,一是婉轉地表示信任;二是提醒張居正,大事要向皇上稟報,小事則可獨斷處理。她相信張居正的才能,不放心的,就是怕他專權自用,架空皇上。因此,她對張居正採取了拉一下打一下的手段。“對這種幹練之臣,不可一味地籠絡。”她常常在心裡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