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放心不下。後差人暗訪,邵大俠在南京一門心思做生意,從未談起過幫助他東山再起這段往事,因此他便收了殺人滅口之心,決定放他一馬,從此天各一方互不相挨。去年邵大俠託人進京找上門來幫胡自皋說情,他內心便不愉快,雖然給面子免了胡自皋處分並升了個南京工部主事,但對邵大俠已經淡下來的提防之心又重新收緊。這次邵大俠突然來到京城並說有急事相見,高拱憑直感就知道他又是為摻和政事而來,因此心中老大不高興。他本來就想讓邵大俠無蹤無影永遠消失,現在既然送上門來,焉有任其逍遙之理?高福深知主人心思,因此辦這件事也特別賣力。當邵大俠被抓進刑部大牢後,他又跑來內閣報信,請示下一步該如何處置。此時高拱正在被李延來信攪得心緒不寧,只說了一句:“先打入死牢秘密關押,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暫時也不要給他加刑。”高福去後不一刻時辰,高拱便起轎回家與魏學曾相見,一番深談之後,關於如何處置邵大俠,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高拱來到刑部大牢時,差不多已是一更天氣。斯時更鼓沉沉,萬籟俱寂,剛剛鑽出天幕的下弦月,灑下點點寒光,朦朦朧朧照得大牢門前一對石獅子,更顯得面目猙獰陰森可怕。砭人肌膚的春寒峭風在闃無人跡的巷道上掃掠而過,更讓人產生那種陰陽未判大限臨頭的恐懼。一交酉時,戒備森嚴的刑部大牢就把大門關閉,夜間辦事公差都由耳門進出。知道高拱要來,管理大牢的獄典一直不敢離去。這會兒見高拱一身便裝從女轎下來,先是一愣,接著跪迎自報家門,高拱讓他頭前帶路,獄典起身要把高拱領進朝房。
“人關在何處?”高拱問。
“在死牢裡。”獄典回答。
“那就直接去死牢,不進朝房了。”
“回首輔大人,死牢裡鬼氣森森,連只凳子也沒有,大人你還是去朝房升坐,我吩咐捕快去把那人帶來。”
獄典是擔心死牢裡關押著犯人會把首輔嚇著,故委婉阻攔。高拱覺得朝房仍有閒雜人等,不如死牢裡安全,故不領情,說道:“別�嗦了,快前面帶路,去死牢。”
獄典無法,只得命人扛了凳子,一行人拐彎抹角往死牢走去。
雖是深夜,死牢門口依然佈滿崗哨。守牢的錦衣衛兵士盔甲護身持刀而立,如臨大敵不敢有些微鬆懈。獄典命兵士卸下死牢門槓,親自開鎖,領著高拱踏進死牢甬道。走了大約十幾丈遠,便看見甬道兩旁都是一個挨一個的單人牢房,除向著甬道一邊是厚重木柵之外,剩下三面牆壁都是一尺見方的石頭壘砌而成。隔兩三丈遠,甬道上就掛著一盞風燈。火光昏昏,暗影幢幢,站在甬道之上,真有一步踏入地獄之感。
高拱平生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乍一聞到令人作嘔的黴臭味與血腥味,頓時不寒而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許是聽到他們腳步聲的緣故,一片死寂的牢房忽然起了小小的騷動。雖單禁一室猶刑具加身的死囚們都昂起頭來看這一幫人沓沓走過,不知深更半夜突然發生了什麼事情。高拱隨著獄典剛走過三四個房間,突然聽到一陣聲嘶力竭的叫罵:
“我操你八輩子奶奶,你們看看,這隻老鼠一尺多長,把老子的腳啃得只剩下骨頭了。”
出於好奇,高拱停下腳步,朝傳出罵聲的牢房看去,只見一個囚犯躺在窄小的土炕上,被鐵鏈鎖得死死的動彈不得,一隻肥大的老鼠正趴在他的腳背上啃噬著腐肉,看見人來,那隻老鼠閃了一下身子,卻也並不逃走,只瞪著綠熒熒一雙豆粒眼睛,警惕地注視著木柵外的人影。被它啃過的腳背,真的露出了白厲厲的骨頭,這悽慘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怎麼不給他鬆一鬆綁?”高拱問道。
獄典對這種事司空見慣,冷漠回道:“這是等待秋決的犯人,原也不值得同情的。”
高拱“哦”了一聲,便挪動腳步。獄典領著他一直走到最裡頭,又見一道鐵門,並有兩名獄卒把守,獄典做了一個手勢,其中一名獄卒掏出鑰匙開啟鐵門,走進去兩三丈遠,又見一扇小門。高拱走進這扇小門,才發現這裡原來是一間四面沒有窗戶密不透風的石頭密室。
這本是囚禁欽犯之地,邵大俠就關在這裡。
高拱進來時,邵大俠正蜷縮在土炕上,背對著小門睡得迷迷糊糊。獄典放下凳子,躬身退了出去。屋子裡只留下高拱高福主僕二人。見邵大俠猶自酣臥不醒,高拱便清咳一聲。
邵大俠一動,轉過臉來,揉揉眼睛,一看是高拱,連忙翻身坐了起來。
“太師!”
邵大俠這一喊真是百感交集。高拱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