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念一遍我聽聽。”
陳大毛撓著頭有些為難,張啟藻一旁說道:“金大人讓你念,你就唸吧。”
陳大毛不情願地念了一遍,金學曾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
“這歌謠難聽,但實在,若要更實在些,得改幾句。”
金學曾說著就唸起來:
稅關稅關,
催命判官。
肩扛枷鎖,
手提鐵鏈。
當街橫行,
一群壞蛋。
闊佬大爺,
見著就軟。
逮著百姓,
吹鬍瞪眼,
稍一反抗,
牢底坐穿。
“好!”金學曾剛一念完,陳大毛就興奮地叫了起來,忽然又覺不妥,慌忙掩了嘴,掩飾道,“稅關的老爺們雖然兇一點,卻也沒有這麼厲害。”
李狗兒也在納悶:“天底下哪有掌自家嘴巴的人,這位金大人,莫不是又在使什麼花招耍我們。”心下已是十二分的警惕,金學曾看出了他的猜疑,便笑著問他:
“李狗兒,你恨不恨段升?”
“恨!”李狗兒一咬牙說真話。
“你呢?”金學曾又問陳大毛。
陳大毛比李狗兒狡猾,兜著圈子說道:“金大人方才改的民謠,那‘肩扛枷鎖,手提鐵鏈’兩句,不就是指的段老爺麼。”
“看來,你也不肯原諒他,”金學曾搖了搖頭,又喊來堂役,吩咐道,“去把段升喊來。”
一直在廨房待命的段升,不一會兒隨堂役進得門來,一見到陳大毛與李狗兒,他就有些氣不順。金學曾眯著眼問他:
“段升,這兩個人可是你抓的?”
“是的。”段升囁嚅著,全沒有早上在玄妙觀前的那股子蠻橫勁兒。
金學曾接著逼問:“是抓對了還是錯了。”
“錯——了。”段升答得很不情願。
金學曾一跺腳:“錯了還不賠禮!”
段升緊繃著臉,朝陳大毛與李狗兒兩個每人打了個拱手,帶著情緒說:“早上的事,對不起了。”
見段升真的賠了不是,陳大毛與李狗兒反倒過意不去。官府中人給小老百姓道歉,這可是破天荒的事兒。陳大毛激動之餘,又多了個心眼,問道:
“啟稟金大人,小人有件事想斗膽一問。”
“請講。”
“我和李狗兒,既是錯抓了的,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當然可以。”
“那我走。”
說此話的是李狗兒,語音未落,只見他已是噌地站起來,抬腳就要出門。
“慢!”
金學曾喊了一聲,走到門口的李狗兒又迴轉身來,緊張地問:“又不讓走了?”
“怎麼不讓走?只是本官不好意思讓你們這麼空著手走。”
金學曾朝段升使了個眼色,段升從袖子裡摸出幾錠銀子來,放在金學曾面前的茶几上,金學曾把那幾錠銀子分作兩處,一處十兩,一處六兩。然後說道:
“李狗兒,這十兩銀子送給你,餘下的六兩,給陳大毛。”
“這……”
陳大毛與李狗兒面面相覷,一時都驚呆了,只聽得金學曾繼續言道:
“段升說你們兩人抗稅,說錯也錯,說對也對。因為你們兩家,畢竟都是欠稅戶,多次上門催收都無功而返。當然,你們兩家的苦衷與隱情,本官也都打聽鑿實。李狗兒家,五畝田要完十畝田的稅,不僅僅是稅,還有丁差,這都是不合理的。再說你陳大毛家裡,爺爺死了九年,你們還得替他交匠班銀,這種徵稅方法,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稅關的職責就是徵稅,稅賦徵繳不上來,我們頭上的烏紗帽就戴不成了。我問你們恨段升否,你們說恨,其實,段升也是出於無奈,有苦難言哪!我到衙門的第三天,段升就對我說‘徵稅好比在猴嘴裡摳棗子’,你們聽了這句話有何想法?你們是同情猴子呢,還是同情摳棗子的人?我上任這一個多月,已是真切地感到,天底下最難當的官就是稅官!如果想玩貓膩,想貪墨,想榨取民脂民膏,這稅官倒是一把金交椅,但若要憑良心辦事,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百姓,則是比登天摘月還要難哪!
“就像你李狗兒家的田賦銀,陳大毛家的匠班銀,到底收不收?收,得罪了你們,不收,又勢必要得罪朝廷,幾乎所有的稅官,也包括我金學曾在內,是寧可得罪百姓,也決不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