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這裡,就是想幫你們。”
“多謝宋大人。”
陳大毛說著就要趴下磕頭,李狗兒把他一攔,狐疑地問:“宋大人,你真能救下咱們?”
“能!”
“你說個價兒?”
“什麼價兒?”宋師爺糊塗了。
“銀子呀,”李狗兒說,“俗話說縣裡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宋師爺好心救人,上下打點都要銀錢開路……”
“不不不,李狗兒你聽我說……”
“你讓我把話說完,”李狗兒不肯讓宋師爺打斷話頭,繼續說道,“宋大人,你的好意我領了,但我李狗兒窮得只剩屁股搭兩胯,連八兩銀子的欠稅都交不起,哪裡還付得出人情錢,要救,你救綠頭蒼蠅吧,我免了。”
陳大毛一聽,也連忙接嘴:“對呀,我家欠下四兩多匠班銀,也有得錢還,我也不用救了。”
兩人脖子一縮,復又哭喪起臉來。宋師爺瞧他們那樣子又好氣又好笑,正色說道:
“在你們眼中,衙門中人都是隻認銀錢不認理的歹人。今天,我宋某偏要對你們說,我鐵心援救你們,不收你們一個銅板。”
“啊?”
陳大毛與李狗兒一齊抬起頭來,驚愕得合不攏嘴。宋師爺示意獄卒出去把風,接著說道:
“你們兩人要想開脫罪責洗清自己,如今只有一個辦法,反告稅關。”
“反告稅關?”陳大毛一咂舌頭,搖頭嗟嘆道,“我們欠稅不繳已是理虧,再反告上去,豈不是罪加一等?”
“此話差矣,”宋師爺啐了一口,回道,“段升早上在玄妙觀前怎麼說的?說你陳大毛家欠下九年的匠班銀,你李狗累年積欠的田賦也只是八兩多銀子,你們何曾抗稅,只是連年遭災無銀可交而已,段升當街拘拿你們,是欺侮小民,擅作威福。”
“這倒也是,但皇上遠在北京,我們這江陵縣還不是衙門說了算。”李狗兒嘆道。
“衙門都是替皇上辦事兒的,違背聖意就叫抗旨,按《大明律》,凡抗旨者一律嚴懲不貸。”
“理是這麼個理兒,”李狗兒不相信世間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又道,“皇上就一個人,哪管得了天下許多事情,自古官官相護,老百姓告官,還不等於麻雀告天,有何用呢?”
“李狗兒的話有幾分道理,”宋師爺說,“但這次情形大不一樣,咱荊州城中大小衙門十幾個。除了荊州稅關,其它衙門的堂官,都為你們抱屈哪。”
“真的?”陳大毛又是一驚,雙腳跳著地上的稻草。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啊——嚏!”跳動的稻草黴味上衝,嗆得宋師爺噴出一掛鼻涕,他揪著朝地上一摔,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接著說,“咱們荊州府裡坐纛兒的趙大人,江陵縣衙裡坐纛兒的羅大人.還有省上按院派駐荊南的按臺孫大人,都覺得你們冤屈.”
“這麼多大官都說我們冤屈,為何還要對我們用刑,你看,我這雙手被拶成啥樣兒。”
陳大毛伸出雙手讓宋師爺看,宋師爺就著如豆燈光細看,只見十根指頭上下各拶了一次,雖不是很重——若是重,早就卡巴卡巴斷了——但也夾開了皮肉,鮮血淋漓,深創見骨。宋師爺心下清楚,這是獄卒對初來人犯常用的酷刑,但他不肯認這個賬,只憤憤說道:
“稅關的人,一個個都似活閻王,犯在他們手上,不丟命也得脫層皮。所以你們兩個一定要告他們。”
“告荊州稅關?”
“對。”
“點不點那個段升的名?”
“他是當事人,怎能不點。”
“往哪兒告呢?”
“你們就朝荊州府衙和省撫按兩院告,狀子一式寫它一二十份,凡湖廣道及荊州見衙門一份。另外,還寄一份給京城都察院。”
“這些衙門在哪裡我們都不知道。”
“你們寫好狀子,讓家人帶上到府衙擊鼓鳴冤,府衙幫你們送出去。”
“狗兒,你識字不?”陳大毛問。
李狗兒搖搖頭,陳大毛看看自己一雙皮開肉綻的手,苦笑著說:
“我倒是念了兩年的書,但幾個字兒寫出來像是雞腳扒的,何況這手已是不能握筆了。”
“你不必擔心,”宋師爺從袖子裡抽出兩張紙來,遞給陳大毛說,“本師爺慮著這一層,已替你們把狀子擬好了。”
陳大毛看了看,倒有一半字不認得,只得退回給宋師爺,典見著臉說:
“還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