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官人考證得有理,”柳湘蘭伸頭看了看窗外的河水,急切說道,“那我們現在就去瘦西湖上泛舟,奴家到吳家磚橋,吹簫給你們聽。”
“今兒先不能去?”胡自皋說。
“你又有什麼鬼主意?”柳湘蘭警惕地問。
“你不是喜歡拜佛麼?新到一地,開玩之前,還得請佛菩薩保佑。”
“這倒也是。”柳湘蘭問,“揚州城中何處可拜佛?”
還是邵大俠回答:“揚州城處處蘭若,最著名的有八大寺,它們是建隆寺、天寧寺、法淨寺、高曼寺、重寧寺、靜慧寺、佛緣寺、靈鷲寺。柳姑娘拜佛,首先肯定是拜觀音。”
“對。”
“高曼寺的觀音菩薩最靈,但路途遠,今天恐來不及了,改天擇個吉日,讓胡大人陪你去。今天,你還是過好盂蘭節。”
這盂蘭節本是江南女子的節日,每年七月七這一天,一些有錢人家的女眷,便會在晚上僱船遊河,放蓮花燈。燈之多少,全憑各家財力。家境貧寒者,一盞兩盞亦可,但富紳大戶,放燈少則千盞,多則數千盞乃至萬盞。揚州城中,每年的盂蘭節,一到夜晚,鉅商大戶都會在小秦淮放燈。放燈從戌時開始,一到這時辰,小秦淮河上就會封渡,把整個一條河道盡數留給蓮花燈。屆時一天星月一河燈,兩岸俱是看燈人。喧喧鬧鬧熙熙攘攘直到天亮方散。柳湘蘭久住南京秦淮河邊,年年都享受了放河燈的樂趣,她不相信這小秦淮上的放燈場面會比南京秦淮河更熱烈,因此說道:
“盂蘭節還是南京的好。”
邵大俠也不與她爭論,只是問她:“柳姑娘,每年盂蘭節,你放多少燈?”
“我哪用自己操心,自然有人替我放。”
這倒是實話,柳湘蘭是當紅名妓,多少官紳公子都爭著向她獻殷勤,年年都有人替她買燈。邵大俠也替人買過燈,知道其中的風光,於是笑著問:
“我知道柳姑娘身邊,不缺出手闊綽的公子,他們中替你買燈的,最多有多少?”
“八百盞。”
“啊,怎麼這麼酸?”邵大俠嗤地一笑,不屑地說,“我就知道南京城中小氣鬼多,沒幾個錢,也想在外頭撐個門戶。柳姑娘,你知道胡大人為你準備了多少盞燈?”
“多少盞?”
柳湘蘭一雙撲閃閃的大眼睛盯著胡自皋,這位御史大人頓覺難堪,因為他壓根兒就不知道會在扇廳裡碰到柳湘蘭,更談不上為她買燈了:他不知道邵大俠為何要這樣說,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還是邵大俠搶著替他回答:
“不多不少,整整一萬盞。”
“一萬盞?”柳湘蘭驚得一連嘖了幾聲,問道,“那要花多少錢?”
“錢是小事,也就二千兩銀子,但胡大人對你柳湘蘭的一片痴情,卻是兩萬兩銀子也買不來的。”邵大俠說著,暗地朝胡自皋丟了個眼色,故意埋怨道,“胡大人,這些話本不該我邵某插嘴,柳姑娘沒來,你整天唸叨,如今來了,你為她做了那多準備,卻又不肯表白,這是為何?”
話說到這裡,胡自皋才明白邵大俠事先已為他準備了一萬盞蓮花燈。他先是一呆,接著就在心裡頭誇讚邵大俠會辦事,看似一個粗人,其實心細如髮。他頓覺有了面子,當即乾咳一聲假戲真做,應對裕如地說:
“常言道,癢要自己抓,好要別人誇。由你邵員外來說本官對湘蘭的思念之情,比我本人的聒噪強過十分。”
應該說,邵大俠動心思請來柳湘蘭這一招相當成功。胡自皋初到邵府時還有點擺架子的意味,如今才過一個多時辰,他內心中已把邵大俠當成至交了,邵大俠看出這一點,但他依然表現謙恭,對胡自皋處處奉承又很得體。胡自皋重續舊情又得新知,心情已是十分地暢快。
三人在扇廳裡一面品茶一面聊天,不覺已近正午。邵大俠說有薄筵招待,起身迎請兩人到隔壁的膳廳。由於茶喝得多,胡自皋想小解,看他一雙眼四下逡巡,邵大俠明瞭其意,便喊過一位小廝,命他領胡大人前去方便。
胡自皋跟著小廝走進緊連扇廳的一間側室,這屋子正對著內花園,雕花窗子上襯著玉白的綾幔,顯得雅緻潔淨。小廝推開門恭請,胡自皋聞得一縷沁人心脾的異香從室裡傳出,頓覺神清氣爽,待他一步跨進門來,卻是嚇了一大跳。屋子裡四壁空空,只屋子正中站著一位全身赤裸的絕色美人。他連忙把腿收回來,問小廝:
“這是幹什麼?”
小廝稟道:“大人不是要小解麼?”
“正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