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太子遲早是要接位的,到那時候,貴妃娘娘有什麼話不能說,又有什麼事做不成呢。”
張居正已經知道徐爵誑胡自皋三萬兩銀子買那串菩提達摩佛珠孝敬李貴妃的事,看來這位大內老臣已完全取得李貴妃的信任。他頓時心中生出隱憂:“皇上的生命,是不是也在他的掌握之中?”因此問道:“聽你這麼說來,皇上病情還會有反覆?”
“不是反覆,說得刻薄一點,皇上如今是走在黃泉路上的風流皇帝。”
張居正心中一格登:他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同時也看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馮保關注張居正臉上神色的變化,繼續搖動三寸如簧之舌,煽風點火道:“還有一件事,我說出來,恐怕張先生會生氣。”
“何事?”
“今日在東暖閣,我看到高鬍子給皇上的密摺,他舉薦高儀入閣。這個時候增加一個閣臣,明擺著是為了擠兌你。”
張居正點點頭:“這事我前兩天就有耳聞。高儀與高拱同是嘉靖二十年的進士,已當了五年禮部尚書,資歷名望都夠了。高儀生性淡泊,對是非之事,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據我所知,高拱與高儀平日裡交情甚好,又都是同姓,不可不防。”
張居正瞟了馮保一眼,沒有吭聲。馮保接著又壓低聲音說道:“先生不要忘了,當今太子可是高儀提議冊立的啊。現在滿朝文武,只有你和高儀是擁立太子的大功臣。高拱這隻老狐狸,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這時候把高儀補進內閣,其用意不是很明顯嗎?”
張居正是個慎思篤行的人,對高拱此舉的用意當然十分清楚。但他仍不想第一次與馮保談話就過分袒露心跡,因此只淡然一笑,說道:“我說過,高儀為人正派,加之身體又不好,他就是進了內閣,也不可能有什麼越格的舉動。”
“高儀如何是高儀的事,高鬍子如此做,卻完全是為了制約你。如果這件事還不足以引起張先生警惕,那麼高拱突然一改初衷,十萬火急起用殷正茂,又是何居心呢?”
馮保工於心計,不但看出內閣兩位輔臣間的矛盾,而且蛛絲馬跡萍末之風都瞭然於胸。至此,張居正也覺得再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他思量一番沉吟答道:“高閣老任用殷正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讓我栽個大跟頭,只要殷正茂那頭一出事,他就有理由把我趕出內閣,這一招固然毒辣,但尚欠火候。”
“先生既已看出箇中蹊蹺,馮某也就放心了。”
至此,兩人心思已經融合一處,當下又說了許多朝廷宮闈秘事,並討論大政方略,在此按下不表。
第五回 姨太太撒潑爭馬桶 老和尚正色釋籤文
這幾天,駐紮在慶遠街上的兩廣總督行轅雖然外頭依然重兵把守戒備森嚴,裡頭卻亂成一鍋粥。廳房過道屋裡屋外東一箱籠西一挑子的盡是散亂物件。李延做夢都沒有想到他會被免職,一時間惱怒煩躁沮喪惶恐心裡頭什麼滋味都有,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吩咐親兵侍衛趕緊打點行裝收拾細軟,一俟殷正茂前來接職就拍屁股走路。這李延本是那種“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混角兒,從廣州出發到慶遠前線督陣作戰,居然帶了兩個小妾,到桂林遊覽灕江時看中船老大十五歲的么姑,順手牽羊又納了一個。及至到了慶遠街,他覺得當地婦女把頭髮揪到一邊歪著盤一個大花髻的髮型特別好看,又動用軍樂吹吹打打把一個演儺戲人家的女兒娶進中軍大帳。慶遠街本是廣西西部崇山峻嶺中一蕞爾之地,街頭撒泡尿流到街尾——再往前流就出城了。街上有頭有臉的人家無非是打製首飾的銀匠和刺刀見紅的屠戶之類,煙柳畫橋吟風賞月的樂事一概全無。李延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千里迢迢自帶了“消魂散”來,每日裡讓那四個婆娘陪著逗樂解悶,倒應了唐代詩人高適的兩句詩: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春去秋來光陰荏苒,彈指就是三年。韋銀豹、黃朝猛率領的叛民沒逮住幾個,總督行轅裡卻多了兩個哭鬧的嬰兒,這是那個么姑和儺戲人家的女兒“屙”出來的。“後搭船先上岸,足見我李延知人善任,眼力不差。”李延在中軍帳內接見三軍將領,曾這麼自豪地說過。誰知樂極生悲——如今削職為民,眼看就要黯然神傷風餐露宿迴歸故里,這些“消魂散”連帶她們的產品頓時都成了累贅。
卻說這一日李延正在值房裡監督兩名師爺清理官文書冊,哪些該移交,哪些該焚燬,哪些該帶走,他都要一一過目定奪。有的文書一自上架入屜,就很少翻動,如今已是積滿灰塵蟲屎,兩名師爺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