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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部分

她到左邊繡榻安座,陳太后站在繡榻前,對笑吟吟望著她的李太后說:

“你總是講禮,讓我坐這位子,心裡不安。”

“你是姐姐,這位子姐姐不坐,未必讓咱這當妹子的坐上去?快落座吧。”

陳太后聽了李太后這親親熱熱的體己話兒,心裡湧過一股暖流,她因身體不好,平常很少走出慈慶宮,但對於李太后的邀請,她卻是有請必到。兩人坐定,陳太后問:

“妹子,今兒個聽的什麼曲兒?”

“不是曲兒,是口戲。”

“口戲?”

“對,口戲!”李太后見陳太后渾然不懂,便有意賣關子,笑道,“這口戲也忒耍,姐姐待會兒看過便知。”

李太后說著朝容兒一努嘴,容兒知會意思便出門,少頃又回來,身後跟著馮保,還有另外一個人。這人瘦巴巴的,看樣子有六十多歲,穿一件鴉青色的紆絲衲襖,手上提著個青布小包,走路一高一低閃閃跌跌,原來是個跛子。

馮保走到繡榻前作了大揖,言道:“啟稟兩位太后,這位就是張九郎,京城裡有名的口戲大王。”

乾巴老頭早撲地跪了下去,顫聲奏道:“賤民張九郎,叩見兩位太后娘娘。”

李太后睨著張九郎蔫不拉幾的樣子,心想:“這倒是個燒火不冒煙的楊樹蔸子,有什麼能耐?”抿嘴兒一笑,問道:“看你這把年紀,早就該稱爺了,怎地還叫郎?”

張九郎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眼睛瞄著磚縫兒答道:“啟稟太后,張九郎是咱的藝名。”

“藝名?你攢了多少藝?”

“就一種,口戲。”

“好,咱們今天就想聽聽你的口戲。”

這時,早有兩名火者抬了一座六折屏風上來,在太后面前約一丈遠的地方支定。屏風裡放了一隻木桌,一隻凳兒。張九郎被引領到凳兒上坐定,他解開青布包袱,從中拿出一隻驚堂木,一把扇子。隔著屏風,張九郎因見不著兩位皇太后,也就不再驚慌失措了,他抹了抹額頭上因緊張而冒出的冷汗,高聲問道:

“不知太后娘娘想聽什麼段子?”

屏風這邊,李太后問:“你有哪些段子?”

張九郎便拿起那把扇子給了火者,火者轉過屏風雙手遞給李太后。李太后開啟摺扇,只見上頭用楷書工工整整寫了一二十個戲名,什麼《百鳥投林》、《雨打芭蕉》、《縣令升堂》、《深山古寺》等等,不一而舉。擺在頭一名的,叫《虎嘯叢林》,李太后生肖屬虎,便想點這一折,但又想聽聽《縣令升堂》是啥故事,便對火者說道:

“你去告訴他,先演《縣令升堂》,接下來就演那個《虎嘯叢林》。”

不用火者告訴,張九郎隔著屏風已聽得真切。他喝了一口小火者端上的熱茶,閉上眼睛在那裡醞釀情緒。

養德齋裡這時已是鴉雀無聲靜得出奇,兩位皇太后盯著屏風出神,擺在面前的茶水糕點動也不動。一應隨侍包括馮保容兒也都覓凳兒坐下,眼巴巴等著“好戲”開場。

忽然,一聲驚堂木響,接著聽得兩扇厚重的大門被人軋軋地推開。眾人一齊朝門口看去,這養德齋的大門卻是關得嚴絲合縫,大家夥兒這才明白,是張九郎的口戲開場了。接下來,便聽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自遠而近,走到大門口忽聽得一聲脆響,分明是掌了銅墊的皂靴磕在石門檻上。一個趔趄——皂靴跳地的聲音十分清晰。這中間有瞬間的空白,想是那差點摔跟頭的堂役站定了,不知他低聲咕噥了一句什麼,接著便聽到他扯著嗓子大卻昌喏:“升——堂——”餘音嫋嫋傳得極遠,其間夾雜了斷斷續續的馬蹄聲,鳥雀從枝頭驚起的撲稜稜的鼓翼聲。一大片踢踢沓沓的腳步聲,一隻小碗被踩碎的聲音,一隻公雞撒翅兒逃竄時咯咯咯的叫喚聲。這當兒,又聽得“咚、咚、咚”三聲炮響,聲音激越,厚重——在這神聖的炮聲中,所有的聲音都化為烏有……頃刻,又聽得一道小門吱Ⅱ醜兒一聲開了,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皮靴踩在磚地上,發出了“橐、橐、橐”的聲音。這腳步慢慢挪了過來,愈來愈響。又聽得椅子搬動聲,輕微的咳嗽聲。屁股落座聲,茶杯擱桌聲,紙在翻動的聲音——想必是縣太爺已安坐高堂,正在煞有其事的翻閱卷宗文牘。大堂裡靜裡出奇,突然,只聽得“咕——”的一聲,下邊廂不知誰打了一個響屁。翻紙的聲音停止了,一個略帶痰響的沙喉嚨問道:“什麼響,給本官拿來!”另一個聲音卻是個齄鼻子,回道:“啟稟縣太爺,拿不著。”啪地一聲驚堂木響,縣太爺惱了,喝問:“爾等皂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