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
金學曾趕緊把他扯住,問道:“話沒說完,你怎麼能走?”
“你不是要參我麼?”
“那是一時的氣話,”金學曾咧嘴一笑,順手拿起那隻銅燈臺,晃了晃說,“李大人,你若再不肯指點迷津,本官也要跪燈臺了。”
金學曾說罷,真的朝地上一跪,把那隻銅燈臺頂到頭上,李順正說上前拉他,趕巧兒他老婆這時候從裡屋一步跨了出來,看到這情形,頓時笑得前仰後合。
“你撿到銀餅子了,這麼開心!”李順朝老婆吼道,看到老婆這樣不顧體面,他著實惱了。
金學曾這時已從地上爬起來,高舉那隻銅燈臺對瑞芝說:“嫂夫人,聽李大人講,跪著頂燈臺專治偏頭痛,我正好也有偏頭痛的毛病,故跟著李大人學這偏方。”
“什麼,治偏頭痛?”瑞芝一愣,問丈夫,“是你說的?”
“是呀,這不是你家的祖傳秘方麼?”李順沒好氣應了一聲,又問,“早膳可弄好?”
“好了,金大人,請去餐廳隨便用點。”
金學曾早已是飢腸轆轆,隨李順去餐廳吃了一碗蔥花油麵,吃完回到客堂坐下,李順正色說道:
“金大人,你既下決心捅這個馬蜂窩,下官送你三句話。”
“在下承教。”金學曾挪了挪凳兒。
“第一句話,打蛇不要被蛇咬。”見金學曾愣怔,李順解釋道,“稅關裡的巡攔承差,大部分屁股底下坐的有屎,你若翻老賬,這些人要麼打橫炮攪你的局,要麼使絆子製造麻煩。”
“在下記住了,第二句話呢?”
“荊州真正的逃稅漏稅,並不在什麼田賦銀和匠班銀這些常設科目上,這些稅牽涉千家萬戶,朝廷額有定規,想逃也不容易。再說,此中稅制多有不合情理之處,官府逼收,苦的是老百姓。”
“依你說,真正的逃稅漏稅在哪裡?”
“榷場稅。”
凡官府專控物品指定交易者,稱為榷場,真正的大宗利潤都產自榷場商賈,因此,這稅關也稱為榷關。金學曾一直對榷商逃稅心存懷疑,但幾個月查下來卻不見一點蛛絲馬跡,李順一提,金學曾嘆道:
“在下知道榷場貓膩甚大,但賬上卻查不出來。”
“如果賬上查得出來,你的前任也不會被革職了。我送你第二句話,要查賬外賬。”
“賬外賬,”金學曾眼睛一亮,問,“上哪兒查去?”
“查榷商的來往賬目,”李順沉吟了一下,又道,“常言道,十商九奸,商賈之至奸者,莫過於勾結官府。你金大人名聲在外,恐怕還沒到荊州,這些榷商們就早有防範了。”
“謝謝李大人指點,我金某就是鑽天入地,也要設法查出一個賬外賬來:”
“好,但願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李順也興奮起來,“再說第三句話,不過,下官先得申明,這件事你可做可不做。”
“做何事?”
“牽住牛鼻子。”
“牛鼻子,”金學曾咂摸了半天,又問,“誰是牛鼻子?’'
李順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四下裡瞧瞧看清了無人偷聽,這才壓低聲音問道:
“金大人,你知道荊州城中最大的偷稅戶是誰?”
“是誰?”
“是當今首輔大人的令尊。”
“你是說張老太爺?”
“正是。”李順的口氣不容置疑,“隆慶二年,當時的江陵知縣趙謙把長江邊上一片無人認領的荒田作為禮物送給張文明,這片荒田有一千二百畝,張老太爺得了這塊田,只收穀米不交賦稅,也不攤丁,這是多大的一塊肥肉哇。”
金學曾倒吸一口冷氣,愣了半天,才喃喃自語道:“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怎麼,為難吧?”
“是。”金學曾點頭承認。
李順搖搖頭,說道:“你一進咱家,咱就勸你找門路回京城,為的就是這層。你想想,首輔家裡的事,誰敢亂插手,太歲頭上動土,那後果是什麼?話又說回來,若真的把張老太爺這塊骨頭啃動了,其他的難題兒,還不是小菜一碟?”
李順的話句句在理,金學曾不住地點頭,這時候大門外有人高喊:
“這裡可是李大人的家。”
“正是。”李順起身答道。
只見一個人氣喘吁吁跨進門來,焦急地問:“請問李大人,金大人在不在貴府上?”
金學曾認出是稅關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