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他什麼?”高拱問。
“就彈劾他殺人滅口。”
高拱搖頭一笑說:“秦雍西,你這道摺子上去,不是彈劾馮保,而是誇獎他辦了好事。”
“啊?”
劉自強與秦雍西兩人都微微一驚。
高拱繼續說下去:“當今皇上小,眼下真正當家的是李貴妃,你們想一想,李貴妃是想王九思死,還是想王九思活?”
“自然是想王九思死。”劉自強答。
“這就對了,”高拱目光炯炯盯著兩人,慨然說道,“老夫當初提議讓刑部上公折,要把王九思從東廠移交三法司拘讞定罪,也是要他死,只不過是明正典刑而已。昨天剛把閣票送進去,皇上批朱還沒有出來,東廠那邊就當著你這刑部員外郎外加巡城御史的面弄死了王九思,這是搶了先手。人是東廠抓到的,然後又三人對六面的死在東廠,在這件事上,李貴妃不但不會降罪於馮保,相反的還會說他辦了件大好事。”
聽完首輔一番分析,秦雍西臉騰地一下紅了,嘟噥道:“既是這樣,我們又何必到東廠要人呢?”
高拱白了他一眼,生氣地斥道:“虧得你還是個刑部員外郎,問這種蠢話。三法司拘讞問案,這是政府綱常正途。東廠算什麼?乾的盡是一些見不得人的特務勾當。他們逮著王九思,難道政府能夠不置一詞,連個態度也沒有?”
受這一番搶白,秦雍西羞愧難當,恨不能覓條地縫兒鑽進去。劉自強瞧著屬下如此尷尬,心中過意不去,便站出來打圓場說:“這件事沒有辦好,在下作為刑部堂官也有責任。現在惟一補救之法,一是趕緊給皇上上一道條陳,奏報王九思的死訊,言明王九思死在刑部與東廠交涉之中。二是把這訊息刊載於邸報,同時詳列王九思種種罪狀,以此為天下戒。這樣處置是否妥當,請首輔明示。”
高拱心想人都死了,怎麼補救都是處在下風,也就不想在這件事上太費腦筋,於是不耐煩答道:“就按你說的處置吧,行文要斟酌,不要再弄出什麼紕漏來。”說罷抬手送客。
劉自強與秦雍西兩人剛走,高拱才說靠在太師椅上打個盹再接見下撥子客人,忽聽得房門砰然一響,好像不是推而是被人撞開了。睜眼一看,韓揖已氣喘吁吁站在面前。
“首輔,”韓揖連行禮都來不及,就氣急敗壞地嚷道,“又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高拱霍然起立。
“戶部尚書朱衡,也要去敲登聞鼓。”
“他敲鼓?他為何要敲?”
“還是為潮白河工程款的事。”
“勸住他沒有?”
“雒遵正在勸,但這位朱大人自恃是朝廷老臣,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除非首輔親自出面,否則……”
韓揖話還沒有說完,高拱早已提著官袍閃身出門,韓揖一愣,抓起高拱留在桌上的一把描金烏骨折扇,一溜小跑地跟了出去。
從內閣到架設了登聞鼓的皇極門,本來就不遠,高拱一出會極門,便見皇極門東頭的宏政門口,圍了大約十來個人。其中有一個身著二品錦雞夏布官袍的矍然老者,正在指手劃腳與人爭論,此人正是朱衡。
卻說前幾日為潮白河工程款解付事宜,朱衡曾去內閣找過高拱。當時高拱好言相勸,答應兩日內解決。誰知期限到後又過了兩天,戶部那邊仍拒絕撥款。潮白河工地因錢糧告罄而被迫停工,一些拿不到餉銀的工�三天兩頭就聚眾鬧事。再這麼拖下去,不但前功盡棄,弄不好還會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爆出民工造反的大事來。朱衡既是工部尚書,又兼著這潮白河的工程總督,看這情勢心裡頭哪能不急?今天早上他又去戶部交涉,戶部尚書張本直聽說他來,情知應付不了,便從後門溜了。只留下一位當不住家的員外郎與他周旋。朱衡開門見山說明來意,那位員外郎嘻嘻一笑,說道:“朱大人再急也不差這兩天,潮白河工程有錢你就開工,沒錢你就歇工,誰也不會與你認真的。”朱衡沒好氣地回答:“潮白河工程是先帝定下的大事,工程規模竣工時間都在御前定下,我身為工程總督,焉敢怠慢朝廷大事!”員外郎覺得這位尚書大人跡近迂闊,乾脆點明瞭說:“眼下朝廷一等一的大事,是如何把事權收之政府。今早上六科廊三位言官敲登聞鼓上摺子彈劾馮保,想必朱大人不會不知道。”朱衡心裡膩味這位員外郎的油嘴滑舌,但因身份使然不便發作,於是耐著性子回答:“宮府爭鬥固是大事,但總不成讓天下朝廷命官都不幹本職工作,而一窩蜂地去參加這些沒完沒了的權力爭鬥。你現在須得回答,這潮白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