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先朝。千餘年停蓄天長、六合、靈、虹、壽、泗五百餘里之水脈,水溢則蓄於塘,而諸湖不至氾濫,水涸則啟塘閘以濟運河。
“這塘說過了,朕再說揚州的風俗。淮陽年少,武健鷙愎,椎理作奸,往往有厄人胯下之風。鳳、穎習武好亂,意氣逼人,雄心易逞。小秦淮則如白下,鮮衣冶容,流連光景。蓋六朝餘緒猶有存也,大抵古今風俗不甚相遠。”
朱翊鈞滔滔不絕講了半天,眼前的這幫內侍大都胸無點墨,內中雖也有識幾個字的,又哪裡懂得什麼學問?如今聽得皇上指點江山的宏論,他們無不肅然起敬。孫海適時恭維道:
“萬歲爺這好的學問,真是勝過了狀元郎。”
“瞎。什麼狀元郎。”朱翊鈞瞪了孫海一眼,“三年一次會試,那狀元郎還得由朕欽點呢!”
孫海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伸手掌自己的嘴巴,一面打,一面罵道:
“看奴才這張臭嘴,盡說混賬話。”
看著他做戲,內侍們站在旁邊無不掩著嘴笑,有一個內侍撓撓腦袋,問道:
“奴才天天跟著萬歲爺,真不知萬歲爺這麼大的學問,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朕從隆慶六年登基起,就出經筵,六年了,天天就學這些經邦濟世的學問,你們這些當奴才的,哪裡會知道。”
朱翊鈞一副傲岸的神氣,眾內侍一個個點頭哈腰,一直默不作聲的客用,這時滿臉堆笑言道:
“萬歲爺,奴才的賞銀還沒拿到呢!”
“少不了你的,”朱翊鈞打心眼兒裡喜歡這個既機靈又憨厚的貼身內侍,他揮揮手,一名內侍便託了一隻墊了紅絨布的木盤上來,上面放了五錢銀子,朱翊鈞朝客用一指,笑道,“拿去吧,權且把揚州賞給了你。”
“謝萬歲爺。”
客用伸手拿過銀子,正要退下,忽然聽得有人尖叫一聲“且慢”,唬得眾人回頭一看,卻是馮保,不知他何時悄沒聲兒地走了進來。
馮保急步上前,擰著客用的耳朵,吼道:“還不快給萬歲爺跪下。”
客用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也不敢申辯,只得不情願地跪了下去。朱翊鈞也不明就裡,愣著問:
“大伴,客用怎麼了?”
馮保也撲通跪了下去——他這一跪,十幾個內侍再沒有一個敢站的,都紛紛跪下了。馮保正色言道:
“老奴馮保,請萬歲爺收回旨意。”
“什麼旨意?”
“將揚州賜給客用的旨意。”
一聽這話,朱翊鈞噗哧笑出聲來,辯道:“朕開的是玩笑,實際只賞給他五錢銀子。”
“天子無戲言,”馮保偏還較真兒,“萬歲爺若不收回旨意,客用就白得了一個揚州。”
“好吧好吧,”朱翊鈞有些不耐煩,鼻孔哼了一聲,說道,“剛才那句戲言,算朕沒有說。”
馮保如釋重負長出一口氣,又回過頭訓斥客用:“你這個小奴才,真不知天高地厚,皇上賜你揚州,你本該誠惶誠恐,趕緊謝辭才是,你偏偏還眉飛色舞說一句‘謝萬歲爺’,這話是你答的麼?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
客用平自無辜遭此一頓辱罵,氣得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轉,但他哪敢辯駁,只勾著頭一聲不吭。經馮保這麼一攪和,朱翊鈞也玩興全無,怏怏起身,踱回東暖閣中,馮保跟隨在他的後頭走了進去。
朱翊鈞習慣地在御榻上落座,早有內侍把沏好的香茶捧上。朱翊鈞呷了一口,強壓下心頭的不快,也不看馮保一眼,只低頭問道:
“大伴,今日有何要事?”
馮保欠身奏道:“啟稟萬歲爺,午門外又發生了大事。”
“午門外?”朱翊鈞不屑地說,“不就是吳中行沈思孝兩人在那兒戴枷罰跪麼,今天是第二天吧?”
“是,”馮保奏道,“不是這二人的事,又有兩個人上折言奪情事?”
“誰?”
“艾穆與沈思孝,兩人都在刑部任事,艾穆是刑部員外郎,沈思孝是一名主事。”
“他們的摺子呢?”
“在老奴這裡。”
“念。”
“是。”
馮保展開艾穆沈思孝的摺子,一字一句讀了下來。當聽到“臣聞古聖帝明王,勸人以孝矣,未聞從而奪之也”,朱翊鈞就有些沉不住氣了,待他耐著性子聽完,已是勃然大怒.罵道:
“這兩個狂徒,膽敢罵朕!”
馮保瞧著朱翊鈞漲紅的臉,趁機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