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顯不過了,還扯啥子橫筋!”
王崇古是嘉靖二十年的進士,雖是讀書人出身,但因長期生活在軍幕之中,早把那點兒窮酸斯文銷磨淨盡,說話直來直去從不拐彎兒,張居正喜歡他這脾性,便接他的話言道:
“問題在於吳中行這些人,並不認為眼下朝廷的局勢如同救火,他們反倒認為現在是國泰民安,既無外患又無內憂的大好光景呢。”
“這就叫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王國光插話說,“前幾年財政改革績效顯著,太倉裡現存了幾百萬兩銀子。但是,船到中流,不進則退,眼下正是在進退之間,是在節骨眼兒上,這局勢類同救火。”
王崇古附和道:“幸虧皇上英姿天縱,看得清情勢,所以一再慰留首輔。”
張居正非常感激兩位政友的理解與支援,他再次把擱在案臺上的旨匣瞟了一眼,動情地說:
“吳中行摺子中所言之事,也並非全是妄語。不穀離鄉十九年,就再也沒見過家父,老人家一旦謝世,作為人子,我的確應該即刻奔喪,憑棺一慟,再為他守墓三年。但皇上不讓我離開京城,一邊是忠,一邊是孝。作為人臣,我不能不忠,作為人子,我孰能不孝?這麼多天來,我一直為這兩個字苦惱,一時抉擇不下。翰林院的那幫詞臣,以為我貪戀祿位,真是可笑之極。”
王國光說:“叔大兄,平心而論,為天下計,你的確不能離開京城。”
“汝觀兄,眾口爍金啊!”張居正痛苦地搖搖頭,道,“不穀想好了,準備再次上疏乞皇上開恩,準我回江陵守制。”
“寫則可寫,但依咱之陋見,皇上決不會同意。學甫兄,你說呢?”
王崇古正愣瞧著窗外的槐樹出神,見王國光問他,連忙回道:
“汝觀兄所言極是,首輔,家嚴既已棄養,心中存孝即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盡忠。”
張居正長嘆一聲,說道:“如果宦海中人,都像你倆這樣通達,我張居正怎會被逼到如此難堪的地步。”
王崇古見首輔被奪情事弄得神情沮喪,情知再說下去只會徒
增煩惱,便換了個話題說:
“叔大兄,咱邀汝觀兄今日來拜謁,為的是清丈田畝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汝觀兄已講得詳細。咱倆議過,這件事開展起來,必定阻力很大,依不穀之見,得用一點雷霆手段。”
“用何雷霆手段?”張居正問。
“聽汝觀兄所言,首輔的意思是先在山東開始?”
“是,”張居正點點頭,“楊本庵決心甚大,在他那裡先行一步,試試風頭。”
“肯定推進很難,不穀擬從部衙中抽調一名侍郎前往督陣,不知首輔意下如何。”
“很好,派去的人,一定要勇於任事。”
“這個請首輔放心。”王崇古仍如在帳幕中議論軍事,大有縱橫捭闔的氣勢,他侃侃言道,“若欲振士氣,不穀與汝觀兄商議過,首先得殺猴給雞看。”
張居正眉梢掠過一絲難得的笑意,說道:“人家殺雞嚇猴,你偏要殺猴嚇雞,說說你的打算。”
王崇古回答:“不穀分析,只要重新清丈田畝的諮文到省,陽武侯薛汴與衍聖公孑L尚賢兩人一定會反對,咱的意思,先從他二人中找出一隻‘猴兒’來。他只要一蹦躂,立刻就逮起來。還有一些大戶,比起他們來,只算是‘雞’,‘猴子’咱都敢殺,你‘雞’還算什麼?你只要一動,咱就把你掐住。”
“方才學甫兄所言,就是他倡議的雷霆手段,只是這樣一來,就會有許多的侯爺王爺跑到皇上那裡去告刁狀。”王國光跟著補充說,“首輔你還記得隆慶六年秋上的事麼,咱們施行的胡椒蘇木折俸,本已取得聖意,但幾個侯爵跑到李太后面前一哭訴,李太后立刻就改了口風。弄得咱們左右不是人,差一點被那幫混蛋算計了。”
“這種事情保不準還會發生,”張居正伸了伸腰,一邊思考一邊說道,“就拿薛汴來說,他的陽武侯是世襲的,有成祖皇帝親自頒賜的鐵券金書,任何時候都能免死罪,所以他才敢胡作非為。能把這樣的‘猴子’懲治一下,對於減除清丈田畝的阻力,是有百利而無一弊。學甫兄,你可以把這層意思,先向楊本庵吐露一二,讓他有個準備。”
“好,我回到衙門就急速辦理。”
三人把這件事議得透徹,告辭之前,王國光又斟酌著說道:“叔大兄,有一件事還想徵詢你的意見。”
“何事?”
“吳中行與趙用賢兩個書呆子,這會兒還戴著枷,跪在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