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在哪?”
“在西暖閣中,綠芍藥也換栽了進去。”
朱翊鈞隨著孫海走進西暖閣中,只見那隻花盆,正擱在大文案旁邊的黃梨木花架上。這隻花盆大約口闊一尺八寸,通體猩紅,窯變後的蚓線,絲絲縷縷透著溫潤的孑L雀藍。朱翊鈞只是揀耳朵知道一點窯瓷的知識,若稍稍深究卻還是個門外漢。但這件均瓷畢竟與眾不同,他一看就非常喜歡,他摩挲著花盆,問道:
“孫海,你多少銀子買下的?”
“回萬歲爺,奴才謹遵旨意,實花紋銀一百五十兩。”
“怎麼樣,生意還得談吧,”朱翊鈞得意地說,“商家都心黑,若不殺價,豈不讓他白白多賺走五十兩銀子。”
孫海猴兒精,昨日裡攛掇皇上買均窯的花盆,就蓄了心思要賺一把黑錢。那隻盆子他早去尋過價,店家報的是三十兩銀子,他對皇上說要二百兩。皇上開出的底價是一百五十兩,外加十兩賞銀。憑皇上的旨意,他去內廷寶鈔庫領出了一百六十兩足稱紋銀,實際上只花去二十兩,就把這隻花盆買回來了。辦這一趟小差事淨賺一百四十兩銀子不說,還落得皇上的褒獎,孫海心裡頭美滋滋的,笑得嘴角都扯到了耳朵根子上。
“萬歲爺何等英明,”孫海奉承道,“奴才按萬歲爺的吩咐到那家骨董店,把價錢報給店家,他見我成心要買,就死活不肯降價。奴才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說‘你不肯降價,爺就去另一冢,均窯的花盆,又不只你一家有。’說著拔腿就走。一百五十兩銀子的生意,也算是~宗大買賣,店家豈肯輕易放過?店家又趕出門,生拉硬拽要我回去,賠了許多小心,要我多少加一點,我頭搖得貨郎鼓似的,咬著牙說,‘一兩銀子也不加,你不肯賣,爺就走人。’店家無法,只好答應了奴才的開價。一百五十兩銀子,抱回這隻均窯的極品花盆。”
孫海信口胡謅出的買賣過程,朱翊鈞聽了分外高興,隨口誇讚道:
“看不出,你孫海還會做買賣,將來有機會,碰上合適的內廷採購的差事,朕委你一回。”
“謝萬歲爺,”孫海樂得屁顛屁顛的,兩片嘴唇更是如同塗了蜂蜜,“其實,奴才這點本事,還不是萬歲爺調教出來的。俗話說棒槌掛在大路邊,三年也會學說話,奴才在萬歲爺身邊六年,再蠢的人,也都開了竅了。”
朱翊鈞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他一邊用手輕輕撫摸著綠芍藥翠綠的花瓣,一邊問:
“聽說棋盤街有上千家店鋪?”
“那可不是,萬歲爺您沒去過?”
“朕哪裡能隨便走動呀,”朱翊鈞說著嘆了一口氣,“朕九五至尊,除了到天壇祭告天地,到先農壇示耕祈雨,平常哪能隨便離開這紫禁城。”
“別處不說,就這棋盤街,萬歲爺您真該去看看,天下百姓都誇您萬歲爺登基後,四海昇平物阜人豐。究竟昇平到什麼樣兒,您萬歲爺自己反而不知道。”
“是啊,”朱翊鈞抬眼看了看午門方向,不無豔羨地說,“孫海,朕說起來是皇帝,天下都是我的,但真正屬於我的,只有這紫禁城巴掌大的一塊地方。說到這方面,朕還不如你這個奴才,可以自由出入紫禁城,見識外頭的好處。”
孫海雖然羨慕皇上的富貴威嚴,但對他這種“劃地為牢”的生活也頗為同情。於是眨巴著小眼睛出鬼點子:
“萬歲爺,要不,趁哪天晚上,奴才帶您出去,到棋盤街耍看耍看?”
朱翊鈞心中一動,想了想又道:“這哪兒能行,你不知道母后,還有大伴,多少雙眼睛都盯著我哪!”
“這倒也是,”孫海一心要逗得皇上開心,鼓突著腮幫子左思右忖,又說了一個主意,“要不,咱們把棋盤街搬到紫禁城裡頭來。”
“又說瘋話,一條街如何搬得進來。”
“不是真的搬棋盤街的房子,是搬生意。”
“啊?”
“咱們紫禁城裡頭,二十四監局的內侍火者,外加六個女局的宮娥采女,攏起來也有上萬人。擇個日子,讓他們像外頭趕集那樣,既有賣東西的,也有買東西的。大家找樂子,皇上也正好趁此機會,領略領略棋盤街的風俗生意,調教調教我們這些奴才。”
“晤?這倒是個好主意。”朱翊鈞眼睛一亮,“這事兒不單好玩,還有意義。朕去奏明母后,說不定她也會同意。”
兩人談興正濃時,卻見門簾兒一晃,馮保雙手捧著折匣,一腳踏進門來。
“大伴!”
朱翊鈞尊敬地喊了一聲。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