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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部分

裡卻把你恨得要死。卑職以為首輔也是這樣的人,故按慣例,給你的隨從奉送茶水錢。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高官大僚身邊之人,一個個架起膀子自稱是聖是賢,說穿了,還不是狐假虎威?你看不順眼,卻又不敢得罪。一個縣令,欲為一縣百姓謀福祉,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可得罪上峰:一旦得罪,給你這個縣令穿小鞋,坐冷板凳,這還是小事,最怕的是給你所轄之縣加派額外稅糧與徭役。這樣一來,合境百姓就苦不堪言?因此,凡有上峰過境,咱們地方官吏,無不像供菩薩一般誠惶誠恐小心侍候。首輔大人,你以為卑職願意這樣做麼?這實在是出於無奈啊!”

康立乾說到這裡,好比活生生撕開了鮮血淋漓的傷疤,因此臉上肌肉痙攣不已,喉頭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在座的所有官員都為他捏了一把汗,他們也知道康立乾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但這種穢跡敗行又豈可當庭揭露?康立乾平常謹小慎微,今夜裡若不是多灌了幾口黃湯,他也絕對不敢如此放肆。再說張居正,他自任首輔以來,還從未有一個官員敢在他面前如此撒潑說話。這些話在他聽來非常刺耳,但仔細推敲又並非妄語。他壓下心中的不快,冷冷問道:

“送茶水錢,是你的主意還是有人指使?”

這一問,坐在他旁邊的錢普好像被蛇螫了一口。這次為接待張居正過境,總共要開支幾萬兩銀子。府庫裡擠不出這多銀兩,他便硬往各縣攤派。茶水錢一項是開支大頭,就是他強行攤派給真定縣的。他害怕康立乾說出實情,正抓耳撓腮如坐針氈之時,只聽得康立乾答道:

“卑職沒受任何人指使,送茶水錢是我一人的主意。因此,所有罪責由本人一人承當。”

“你這一萬兩銀子從何而來?”

“啟稟首輔大人,這筆銀子並非搜刮民脂民膏,而是卑職治盜所得。”

“治盜?”

“對,治盜。”康立乾一連打了幾個酒嗝,似乎清醒了許多,繼續答道,“卑職到真定縣當縣令已有五年,在真定府二十七個縣令中,咱是當的時間最長的一個。卑職甫一就任,就發現境內滹沱河上橋樑太少,兩岸百姓過往極為不便,就立志要在滹沱河上修幾座橋。縣西二十里方各莊河道最寬,農戶過河種地困難尤多,遂決定先在那裡修建一座。咱找人測量計算過,在方各莊修一座堅固的大石橋,得花費一萬兩銀子。決心既下,最難的就是籌措銀兩。國家的賦稅一釐一毫不能少,又不能額外攤派增加老百姓負擔,怎麼辦?卑職想出一個辦法,就是從盜賊身上打主恿。真定縣過去民風不太好,賊窩子多,偷牛偷羊偷雞偷狗,甚至拐賣婦女兒童,什麼樣的案件都發生過。縣裡的捕快常年忙得腳打腚子,然而賊們像地裡的韭菜,割了一茬又長一茬。卑職不信這個邪,便立下章程,逮著一個賊,就把他三親六戚一併捉到大牢中關起,視賊所偷實物之多寡,課以重罰從最低一兩銀子到十兩二十兩不等。拿錢放人決不通融:這樣一來,雖然嚴厲了一些,但還真管用。第一年,咱縣衙收了近五千兩銀子的罰款;第二年就銳減到兩千多兩,以後每年遞減:到今年春上,全縣盜賊已基本絕跡,罰款也好不容易積攢到一萬兩,卑職正說動工興建方各莊大橋,適逢首輔過境,這筆罰銀只好I臨時挪借,改作茶水錢了:”

聽罷康立乾的敘述,張居正冰霜一樣的臉色稍有緩解,不由嘆道: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明白官。”

“豈只明白,老康還是一個清官哪。”錢普對康立乾主動承擔責任心存感激,這時恨不能多有幾張嘴替他說好話,“老康,你官袍裡頭,穿的可是百衲衣?”

康立乾點點頭。

“什麼百衲衣?”張居正問。

錢普覺得再怎麼解釋也不如眼見為實,便對康立乾說:“老康,脫下官袍,讓首輔看看。”

康立乾不好意思地脫下官袍,露出裡面的襯衣襯褲,只見補丁摞補丁,深一塊淺一塊,找不出碗口大的一塊淨布。

“啊,這就是你的百衲衣?”張居正吃驚地問。

康立乾紅著臉吭哧吭哧回答不上,還是錢普替他回答:“這老康是有名的老摳,外面的官袍牽涉朝廷體面,故他還是不敢太馬虎,但裡頭的衣服,不穿到魚網似的吸不住針,他決不肯扔掉。”

張居正道:“朝廷的俸祿雖然不夠豐厚,但也不至於讓你衣不遮體,你的錢呢?”

還是錢普回答:“除了養家,他積攢一點私房錢,每年春荒,都拿出來施捨給乞丐了。”

“看來,本輔錯怪你了,”張居正起身緩步走到